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站在一个布料摊前,正侧着头,认真地听身边的人说话。
秋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苏阿瑶眉眼弯弯,嘴角带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恬静笑容。
李逸尘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他对着身旁的翠柳勾了勾嘴角:
“把她带过来,就说,李二公子中举之后,来接小苏姑娘了。”
然而,翠柳却独自回来了:
“二公子,小苏姑娘看起来很惊慌,她身边还有个陌生男子,两人十分亲密。”
此时,林宇轩那条曾经废掉的腿,稳稳地站在地上。
他低头看着阿瑶,目光专注而温柔,手里还拿着一匹淡紫色的布料。
“这颜色很衬你,做件棉衣,冬天穿正合适。”
阿瑶笑着摇头,伸手拿过那匹布,反过来在他身上比划着。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娇嗔:“我不是说了嘛,这是给你缝新衣裳的。”
剩下那二两,就拿去给相公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狠狠地刺进李逸尘的耳朵里。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冠,压下喉头的痒意,努力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
“苏阿瑶,跟我回家。”
……
我浑身一僵,那抹温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李逸尘瘦了,脸色苍白,身上的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他的憔悴和满身的戾气。
林宇轩上前一步,稳稳地把我护在身后。
李逸尘却看都不看林宇轩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听话、需要被管教的物品。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为你茶不思饭不想,都生病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试图绕过林宇轩来拉我:
“别闹了,跟我回去。我已经在吏部任职,前途一片光明,我可以让你做妾,以后再把你抬为贵妾,总比跟着这个粗俗的武夫,过这种没名没分的苦日子要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理所当然,仿佛是在给我莫大的恩赐。
周围的百姓渐渐围了过来,对我们指指点点。
“你说你找我?那你举家搬走,却唯独把我忘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弱女子,是生是死?”
“你说你为我生病?你是想念我给你熬的药,还是想念那个可以任由你打骂,却从不还手的奴婢?李公子,你是生病了,才想起我这个好用的药罐子吗?”
“至于做妾?”
“李公子,我在你家四年,活得连最下等的丫鬟都不如。
如今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活得堂堂正正,为什么要回去给你做一个看人脸色、不见天日的妾室?”
“他能给我什么?他给了我一个住所,一个家,他会在我手冷的时候为我搓手取暖,会在我害怕的时候为我点亮一整夜的灯,他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尊重!这些,你李公子能做到吗?”那所谓读书人的面具被彻底扯下,露出了他自私又狭隘的真面目。
“你根本就不懂!”
李逸尘大声咆哮着,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头发长见识短!他一个残废,能护你周全多久?苏阿瑶,你别不知好歹!”
“残废?”
林宇轩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坚冰,
“李公子,我这腿,是在战场上为了守护家国才落下的残疾。”
“我只要站在这里,便是大夏的功臣。而你,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李逸尘被说得满脸通红,他颤抖着手指向我,眼神里满是疯狂与威胁:
“好,很好!苏阿瑶,你真的要为了他,跟我恩断义绝吗?”
恩?我们之间何时有过恩情?义?他又何曾对我有过情义?
在那一刻,我心中对过去四年在李家所受委屈的不甘,彻底消散了。
剩下的,只有对曾经那个傻傻付出的自己的怜悯。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李逸尘随手扔给我的、粗糙的木人,又拿出另一个。
那是林宇轩刻的,木人呈现出一个手持女红、笑容温婉的我。
我把两个木人并排放在掌心,举到李逸尘面前。
“李公子,你瞧。”
“你给我的这个,五官模糊,如此敷衍。”
“他给我的这个,每一刀每一刻,都饱含着心意,他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我直视着他震惊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再忍一忍,对您再好一些,您终会看到我的好。我把这个粗糙的木人视作珍宝,把您那些如过眼云烟般的空话当作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