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去给那个脾气不好的军爷当了洗衣女工，能吃饱饭，攒下些工钱，我就回来看您。”

    反正我也就会洗衣做饭这些活儿，在哪儿干不是干呢？

    李逸尘当了人人敬仰的大官，他们全家都不用再过苦日子了，我应该替他高兴才对。真的是高兴的吗？

    应该是高兴的。

    一直走到远远地看不见老妇人了，这雨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路上。

    我一路走出村子。最先碰到的是在村口开杂货铺的赵叔。

    他停下手里正整理的货物，一看到我，惊讶地说：“

    李家雇了七八辆马车，两天前就出发了，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李二公子还戴着顶插了红缨的高帽子呢！”

    “小苏姑娘，你咋还在村里呢？莫不是还想着去山上采你家公子常用的草药？”

    这青州李家传到这一代，人丁单薄，身体还都不太好，到李逸尘这儿已经是三代单传了，早就没了以前祖上的风光。

    所以李逸尘身子弱，得像金贵物件儿一样养着。

    可他在吃穿用度上特别挑剔，同样的饭菜吃不了几次就腻了。

    我每天早早起来干活，还得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两银子掰成八瓣儿花。

    有时候就因为没买到集市上最新鲜的菜，李逸尘就会放下筷子，引经据典地数落我：

    “君子远离厨房，我本不想说你，可这菜味儿这么怪，是不是那菜贩子看你年轻，拿不好的糊弄你呢？”

    “你这么笨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在我身边伺候？”

    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重新做了一桌。

    可那天一整天，他都在跟我赌气，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到了晚上就发起烧来。

    我衣服都没脱，一直在旁边照顾他，又是熬药，又是喂粥，还得轻声哄着，一晚上都没敢合眼。

    直到天亮他才沉沉睡去。

    等他醒了，看到我熬红的眼睛，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这次就当是罚你了，下次注意点儿就行。”

    日子长了，我慢慢摸清了他的喜好，在吃穿用度这些方面，处处都用心做到最好。

    就这么哄着捧着，李逸尘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读书的时候脸上也有了血色。

    一开始不喜欢我的婆婆也夸我把他照顾得好。

    我十四岁那年，行及笄之礼。

    李逸尘画了一幅美人图，随手把他闲时刻的一个小木偶扔给我，说：

    “你好好收着，虽说这木偶比不上画里的人万分之一，也算是犒劳你这些年的辛苦。”

    那木偶做得糙糙的，五官都模模糊糊，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女娃娃的样子。

    我小心地收着，偷偷攒了一盒子。

    再看看他桌上那幅美人图，画里的女子唇红齿白，穿着一身飘飘欲仙的衣服。

    我盼着自己能变成画里那样的人，结果有一次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画。

    李逸尘就罚我在书房外冰冷的青石板上，从中午一直跪到深夜。

    那天晚上我没撑住，后半夜就晕过去了。

    嬷嬷想偷偷给我送个旧垫子，被他发现了，他还轻声劝嬷嬷回去：“我这是为她好，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以后还能干成什么事儿？”

    能成什么事儿呢？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身上，可心里头的疼比这雨难受多了。

    我在李家，连最下等的丫鬟都比不上，还能成什么事儿呢？

    四年一晃就过去了，李逸尘中举那天，青州的知县都带着厚礼来祝贺。

    家里喜气洋洋的，可婆婆只给了我五两银子。

    还是一两买米，二两买肉，剩下二两，让我给相公扯块好布做衣裳。

    我高高兴兴地抱着小花布包回家，结果发现李家人都走光了，屋里连口水都没给我留。

    那天我哭了。

    每次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再忍忍。

    可忍到最后才明白，人要是被人像破鞋一样扔掉的时候，忍耐，一文钱都不值。

    ……

    赵叔终于察觉到不太对劲，脸上露出不忍心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小苏姑娘，说不定是李二公子这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派人来接你。”

    “你要不就留在村里等等他，等他把家里安顿好了，肯定会想起你的身份，说不定还会用八抬大轿来接你呢。”

    雨小了点儿，我又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