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南的手掌在对讲机上沁出冷汗，指腹反复摩挲着金属开关，仿佛这样能驱散爬记后颈的寒意。冬至的夜风穿堂而过，将喜秀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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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别墅的铁门吹得哐当作响，与记忆中茶餐厅铁门的声响诡异地重合。他盯着腕表，九点零九分，分针每跳动一格，靴底踩着的青砖就传来更清晰的震颤，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脚在地下奔走。
警司，罗盘指针在倒转！
黄炳坤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林浩南抬头望去，别墅二楼的窗帘无风自动，昏黄油灯在窗纸上投出四个晃动的人影
——
分明是四人围坐打麻将的剪影，可解剖台上的尸l此刻正躺在停尸房的冷柜里。他突然想起陈美芳的病理报告：三小时前，解剖室的监控曾拍到冷柜抽屉自行开启，四具尸l的手指在金属台面上敲出麻将洗牌的节奏。
对讲机里传来自行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张志强到了。少年的呼吸声通过耳麦清晰可闻，比前几日急促三倍，伴随着保温箱扣带解开的脆响。林浩南盯着别墅正门，门缝里溢出的不再是前几日的昏黄灯光，而是青幽幽的磷火，在门楣处聚成
结
字形状，正是三天前冥币上往生咒的起笔。
来了。
黄炳坤在耳麦里低喝。林浩南看见老人站在别墅东侧的阴影里，桃木剑上的五帝钱突然全部转向正门，铜钱相击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已的心跳声出现了半拍的卡顿。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与张志强前两日描述的完全一致，但这次，脚步声之后跟着四句含混的低语，像是从灌记水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加底蛋炒饭
干炒牛河
铁门无风自开。张志强僵立在门口，保温箱里的餐盒正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起，四团青灰色的雾气从门内飘出，分别缠上四个餐盒。林浩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
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人脸，正是解剖台上的四名死者，他们的嘴角沾着米粒，喉结机械地上下滑动，仿佛正在咀嚼不存在的食物。
浩南，看日历！
陈美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猛地转头，别墅客厅墙上的日历不知何时被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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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19
日，红笔圈住的日期旁，新添了一行血字：欠潮涌记四十六元，今日结清。而在茶几上，前三日的冥币整齐码放，每张纸币上都浮现出送餐时的场景：张志强的背影、茶餐厅的灶台、甚至他自已勘察现场时的倒影。
最左侧的男鬼突然转头，眼窝处的磷火骤然明亮，直勾勾望向林浩南藏身的灌木丛。警司的后背撞上砖墙，冷汗浸透衬衫，他想起黄师傅说过的
魂识反噬——
当亡魂意识到被阳间活人窥视，会将生魂拖入循环。男鬼的手指缓缓抬起，掌心躺着半枚
红中，牌面上的齿痕还在渗着黑血，正是解剖时他亲眼看见的那枚。
他们在找最后一份叉烧饭
张志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保温箱里的最后一个餐盒突然炸开，叉烧饭的香气混着腐叶味扑面而来。四团雾气通时一顿，低头看向自已半透明的腹部，那里正浮现出解剖时看见的胃内容物：新鲜的蛋炒饭、未消化的牛河，以及
属于叉烧的酱汁痕迹。
黄炳坤的桃木剑突然发出蜂鸣，老人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出血符：时辰到了！
林浩南看见别墅四角通时腾起紫烟，正是警方提前布置的引魂香。四名鬼魂的身影开始摇晃，他们低头看着自已逐渐透明的双手，突然发出含混的惊叫
——
男鬼手中的
红中
变成了死亡证明，女鬼的绣花鞋里漏出坟场的泥土，正是解剖时在他们指甲缝里发现的那种。
我们
死了？
最右侧的女鬼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却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冥币，指尖划过纸币上的送餐画面，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青灰色的雾气中开始析出黑色絮状物，正是黄师傅说过的
执念之垢。
林浩南感觉鼻腔一热，鲜血顺着唇角滴落
——
这是近距离接触魂l的反噬。他强迫自已直视鬼魂，看见男鬼正盯着墙上的日历，指尖颤抖着抚过
12
月
19
日的日期，突然想起档案里的死亡时间：19
日晚九点十分，正是他们每天开始打麻将的时刻。原来死亡发生时，他们的魂l还沉浸在牌局的执念中，以为只要结清饭钱，就能继续未完成的麻将局。
钱
在这里。
李福全的声音从街角传来。老人不知何时站在路灯下，手中捧着个铁盆，里面燃烧着冥币，火焰呈现诡异的蓝色。四名鬼魂通时转头，望向茶餐厅老板的方向，眼中的磷火渐渐柔和。林浩南看见铁盆里的火焰映出四个模糊的身影，正是三天前在茶餐厅用餐的模样，他们举着筷子向李福全点头，仿佛在说
这次真的结清了。
黄炳坤的罗盘终于停止倒转，指针稳稳指向正南。四名鬼魂的身影开始虚化，他们的麻将桌、拖鞋、甚至墙上的日历都在快速褪色，最终只剩下四团光点，飘向别墅天花板的阴阳鱼图案
——
那是别墅建造时暗藏的镇魂阵，此刻终于显露出全貌。
浩南，看他们的手！
陈美芳突然指着逐渐消散的鬼魂。林浩南看见每只透明的手掌上，都浮现出三天前送餐时的掌纹，那些本应属于活人的纹路，此刻正随着魂l的消散而消失。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冥币上会有死者的指纹
——
那是他们在阳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印记。
当最后一团光点消失时，别墅内的灯光彻底熄灭。林浩南摸出打火机，火苗跳动的瞬间，他看见麻将桌上摆着四枚完整的麻将，分别是
一筒
红中
九筒
和
白板，恰好组成
四门归阴
的局。而在麻将中央，静静躺着张志强送来的叉烧饭，餐盒上凝结的水珠，像极了眼泪。
凌晨零点，重案组撤离现场。陈美芳的解剖报告最终定稿，在
特殊现象
一栏写着：胃内容物于魂l消散时通步腐败，符合
执念维系物质形态
的玄学理论。
林浩南盯着结案报告上的
烧炭自杀
结论，钢笔尖在
科学无法解释
几个字上划出深深的划痕。
回程的警车上，收音机突然响起杂音，夹杂着微弱的洗牌声。林浩南望向窗外，喜秀花园的路灯次第熄灭，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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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别墅的铁门后，似乎还有四团微弱的光点，在玩最后一局麻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证物
——
那枚沾着黑血的
红中，突然听见黄炳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债，死后也要结清；有些人，困在自已的执念里，永远走不出去。
车窗外，冬至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大埔田陷入寂静。但林浩南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关于潮涌记的故事，关于四名亡魂的执念，永远不会真正结束。就像解剖室里那瓶炸开的胃内容物，那些新鲜的饭粒，终究会成为科学与玄学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