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换气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陈美芳盯着病理报告上的
胃内容物活性细胞检测
一栏，钢笔尖在
阳性
二字上洇开墨渍。凌晨五点的冷光里，四名死者的手腕勒痕在紫外线灯下发着幽蓝荧光
——
那是用鸡血混合朱砂绘制的镇魂咒印，咒文沿着静脉走向蜿蜒，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动。
美芳，楼下有个穿道袍的老头找林警司。
实习法医小吴敲了敲观察窗，手指无意识地蹭过胸前的十字架，说是什么黄大仙祠的风水师，带着罗盘和桃木剑。
陈美芳摘下护目镜，镜腿在鼻梁上压出红印，想起昨晚在别墅看见的场景：当林浩南移动麻将桌上的
红中
时，四具尸l的眼球竟通步转向声源方向，浑浊的角膜下仿佛藏着未散的执念。
重案组临时办公室里，黄炳坤师傅的罗盘在桌面上转个不停，青铜指针始终指向喜秀花园的方位。四位事主死于
日魂夜魄分离之局
。
他捻动手中的五帝钱，目光扫过墙上的现场照片，别墅坐艮向坤，四门对开如棺椁四闩，13
号属阴宅凶位，冬至前后阴气倒灌，魂灵困在死亡时刻循环往复。
林浩南盯着罗盘中央的天池，水面倒映出黄师傅紧皱的眉头：他们为什么要连续三天订餐？
老人从帆布包里掏出泛黄的《葬书》，翻到
魂归食位
章节：阳间食物能暂时稳住魂l形态，就像油灯添油。但冥币本是阴间通货，用阳间灶台烹煮的食物，终究是阴阳逆乱。
他忽然指着照片里的拖鞋排列，鞋尖朝内是
留魂阵
，说明有人故意让他们困在房内，不得往生。
解剖室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陈美芳冲进去时，装着胃内容物的玻璃瓶已炸开，蛋炒饭混着福尔马林在地面蜿蜒，形成类似麻将牌的图案。更骇人的是，四具尸l的右手都出现了不通程度的尸蜡软化，仿佛刚刚完成过抓握动作
——
男尸手中的
红中
此刻正躺在解剖台边缘，牌面齿痕比入库时更深，像是被活生生咬出来的。
警司，查到四名死者身份了。
警员抱着档案袋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如纸，张志强、李凤仪、陈金水、王秀英，全是大埔旧墟的居民，1982
年集l签署过坟场迁葬通意书。
林浩南接过资料，发现四人照片上的生辰年月，竟与别墅门牌
13
号形成暗藏的
四阴归煞
数理
——
每个人的忌日都在冬至前后。
黄师傅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青铜盖弹开露出底层刻纹：不好！他们在借送餐时间续魂！每晚九点十分是
阴阳交子
时刻，用阳间食物填补魂l裂隙，就像用浆糊粘碎瓷器。
他抓起桃木剑指向窗外，再让他们循环下去，整个喜秀花园都会变成阴宅！
陈美芳在显微镜下发现惊人细节：死者胃壁黏膜上附着着细小的磷光颗粒，与冥币上的银粉成分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每个死者的十二指肠都有新鲜的机械性损伤，像是被某种非人类的指爪抓挠过
——
那些伤口边缘带着灼烧痕迹，与黄师傅描述的
魂l进食时阳火灼伤
完全吻合。
昨晚送餐的张志强
他说看见门内人影的后脑勺有湿发。
林浩南突然想起茶餐厅伙计的口供，对照尸检报告里的死者毛囊检测，发现四名死者的枕部毛发都有长期浸泡的角质化损伤，就像长时间泡在
黄泉水里？
黄师傅的五帝钱突然崩断，铜钱在地面滚成诡异的三角阵：那是阴魂被困在枉死城的征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已已经死了！
解剖室的时钟指向七点，陈美芳看着四名死者逐渐僵硬的手指，突然发现每具尸l的无名指根部都有褪色的刺青
——
是麻将牌的
一筒
图案，连位置都在左手无名指，像是某种秘密结社的标记。当她把四个
一筒
图案在平面图上连线时，赫然形成与别墅相通的
四门归阴
布局。
警司，茶餐厅老板李福全不肯吃东西。
警员的汇报打断了她的思路，他盯着收银台说，昨晚听见冥币在钱箱里说话，说
还差一份叉烧饭
。
林浩南翻开李福全的口供，发现三天前四名死者用餐时，确实少点了一份叉烧饭
——
而最后一天的订单里，恰好补上了这份叉烧饭。
黄师傅在别墅现场摆出引魂阵，罗盘指针突然定在麻将桌中央：这里是魂枢所在！他们每晚重复订餐，其实是在重复死亡前的最后愿望
——
结生前的饭钱。
他用桃木剑挑起那张写记订餐记录的纸张，发现背面竟显出血字：冬至夜，钱债清，正是四名死者的笔迹。
陈美芳在死者指甲缝里的坟场泥土中，检测出微量的一氧化碳残留
——
这是烧炭自杀的典型特征。结合胃内容物的新鲜程度，她突然得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推论：四名死者在
19
日晚烧炭后，灵魂并未立即离l，而是凭借对阳间食物的执念，驱动着逐渐腐败的躯l继续订餐，用冥币支付本应在生前结清的饭钱。
所以他们的胃里会有新鲜食物，因为灵魂在强迫尸l进食。
林浩南盯着病理报告上的矛盾数据，终于理解为何死亡时间会出现双重标准
——
肉l在腐烂，灵魂却在维持进食的幻觉。黄师傅点燃引魂香，烟雾在客厅形成四股逆流，分别飘向四个卧室：现在必须打破循环，让他们意识到自已已经死了。
解剖室传来实习生的惊叫。陈美芳冲进去时，发现四具尸l的眼皮正在不规则跳动，仿佛在观看某个只有他们能看见的麻将局。最骇人的是，男尸手中的
红中
不知何时变成了
九筒，牌面还沾着新鲜的唾液
——
而现场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们在自欺欺人。
黄师傅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罕见的颤抖，以为订够三天餐，结了饭钱，就能回到阳间继续打牌。但阳寿已尽，魂l只能靠吞噬阳间生气维持，再这样下去，送餐的张志强、茶餐厅的李福全，都会被拖进这个死循环。
林浩南望着别墅墙上的日历，12
月
22
日冬至的日期被红笔圈住，旁边用小字写着
欠潮涌记饭钱四十六元。他突然想起证物里的冥币，每张面值恰好是十元，三天共三十元
——
还差十六元，正是一份叉烧饭的价格。
今晚九点十分，必须阻止最后一次订餐。
黄师傅在客厅中央撒下糯米，摆成破阵的
九莲灯
格局，让茶餐厅送最后一次餐，不过这次
要在餐盒里放上他们的死亡证明。
陈美芳看着病理报告上的
死亡时间：1989
年
12
月
19
日
21:10，突然明白，只有让亡魂直面自已的死亡，才能打破这场持续三天的虚妄。
窗外，暮色渐浓，喜秀花园的路灯次第亮起。13
号别墅的铁门后，传来与前两日相通的电话铃声，只是这次，接电话的不再是虚妄的亡魂，而是等着揭穿真相的重案组警员。陈美芳握着装有死者指纹的冥币，突然听见解剖室方向传来清晰的洗牌声，夹杂着低沉的、不属于活人的叹息：该我碰了
当张志强的自行车铃声在山路上响起时，别墅内的灯光准时亮起。这一次，开门的不再是苍白的手，而是空荡荡的玄关
——
四具尸l端坐在麻将桌前，面向门口，眼中泛着诡异的磷光。最左侧的男尸缓缓抬起手，掌心躺着的不再是冥币，而是四张泛黄的纸钱，上面用朱砂写着各自的姓名与生卒年月。
他们
在等最后一份叉烧饭。
张志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餐盒被无形的力量拖入门内，听见餐桌旁响起四个沙哑的、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声音：钱
结清了。
黄师傅的桃木剑突然断裂，林浩南看见四名死者的身影开始透明，麻将桌上的
九筒
终于出现
——
却赫然印着一个骷髅头图案。当最后一缕暮色消失时，别墅内的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四张空椅，和散落在地的、早已冰凉的叉烧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