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推开教室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地切进窗框，将秦加虑趴在桌上的身影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人听到动静抬起头，发梢翘起一撮不听话的弧度，像只刚睡醒的猫。
“季遇，你作业写完了没？借我抄抄……”尾音拖得老长，带着没睡醒的鼻音。等看清季遇眼下的淡青色，秦加虑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熬夜了？”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季遇僵在原地时，秦加虑的指尖已经收回去翻他的练习册了。那点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溅在皮肤上，烧得耳尖发烫。
“就是没睡好。”季遇犹豫着递了一沓练习册过去，“都在这了，不保证正确率。”
秦加虑伸手接过练习册，随意翻了两页：“哎，字挺工整啊。”他歪着头打量季遇泛青的眼圈，“这么拼命学习，想考哪所大学啊？”
“随便……还没想好。”季遇低头整理桌面，桌上是成堆的笔记本和卷子。
秦加虑轻笑一声，继续翻作业。
“解法很妙啊。”秦加虑突然指着某页挑眉，阳光从他指缝漏下来，在纸面投下跳跃的光斑，“比参考答案简洁多了。”
季遇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这个上课睡觉的家伙居然能看出解题思路的优劣。
眼前人此刻的眼神专注得惊人，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哪还有半点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看得懂？”
“怎么，觉得我只会抄作业？”秦加虑眯起眼睛，突然凑近，薄荷糖的气息拂过季遇的鼻尖，“我上次月考可是年级前十。”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季遇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虹膜里琥珀色的纹路，近到季遇不得不屏住呼吸。
季遇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课本边缘。
“骗人……”他小声反驳，又想起自已确实从未关注过年级排名。
秦加虑笑得更深了，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子，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扔给季遇：“提神。”
糖纸在晨光里划出闪亮的弧线，季遇愣了一会儿才拆开，清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对了，”秦加虑转着笔突然发问，笔杆在他指间翻飞，像只不安分的蝴蝶，“郭蕊生日你会去吗？”
季遇被糖呛了一下，“你们……”他想了想，还是不问了，不过他确实收到了郭蕊的邀请。
【季遇，下周我生日，希望你能来。】
这是郭蕊昨天给他发的。
“你去吗？”季遇反问。
“嗯哼。”秦加虑转着笔，“老爷子非要我去，说是培养‘感情’。”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出最后两个字，眼神却暗了下来。
季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假装整理书本。
郭蕊喊着“加虑哥哥”时的亲昵语气又回响在耳边，胸口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你去我就去。”秦加虑突然说。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季遇抬头时，正撞进一片盛记阳光的浅棕色湖泊里。
上课铃突然响起，秦加虑迅速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把练习册塞进抽屉：“谢啦，待会儿抄完就还你。”
——
放学时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泥土味。季遇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发呆，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
“又不带伞”秦加虑晃着黑伞的样子活像举着权杖的王子，“某人是不是对淋雨有什么执念？”
季遇想起那把浅色碎花伞，心跳漏了半拍：“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秦加虑不由分说揽住他的肩膀撑开伞：“走吧，送你到公交站。”
不算大的伞面迫使两个男生紧贴在一起，校服布料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
季遇能清晰感受到隔着衣料传来的l温，混合着雨水和薄荷的气息，让他心跳快得不像话。
“你早上想说什么？”秦加虑突然问，“关于我和郭蕊的关系吗？。”
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是心跳的放大版。
季遇盯着前方水洼里破碎的倒影：“我只是没想到你们有这层关系。”
“他们瞎撮合罢了。”秦加虑的脚步顿了一下，“我跟她又没什么。”
“这样吗……”季遇低声说，“不过你们门当户对，两个人郎才女貌，很般配。”
“不是。”秦加虑声音有些急，“那都是长辈一厢情愿。”
一个水洼突然出现在面前，秦加虑自然地搂住季遇的腰帮他跨过去，那一瞬间的触碰让季遇浑身紧绷，差点踩进水里。
公交站牌下，雨越下越大。
季遇站在伞下的阴影里，突然注意到秦加虑右肩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一片。
“你的衣服……”季遇忍不住伸手去拂他肩上的水珠。
秦加虑低头看着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在这个潮湿的小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你应该知道。”秦加虑的声音近在耳畔，“郭蕊只是把我当哥哥。”
季遇抬头看他，眼睫颤动。
“季遇。”他轻声说，“她喜欢的是你。”
公交车刺耳的刹车声终止了这段对话，季遇慌忙后退一步：“车来了，明天见。”
他冲进雨里，没敢回头看秦加虑的表情。
直到公交车启动，他才透过模糊的车窗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仍立在雨中，黑伞低垂，像朵凋谢的鸢尾花。
回到家，季遇发现书包侧袋里多了一颗薄荷糖。
糖纸上画的笑脸傻乎乎的，和某人如出一辙。季遇捏着糖发愣，手机突然震动。
郭蕊发来的消息带着粉红泡泡特效：【生日会定在周日，地址发你啦~一定要来哦！】
紧接着是秦加虑的信息：【考虑得怎么样，去吗？】
季遇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回复郭蕊：【好的，我会准时到。】
给秦加虑的回复则简单得多：【去。】
几乎是瞬间，秦加虑回了一个猫咪比耶的表情包。
季遇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愣住——他什么时侯开始，会因为秦加虑的一个表情包而心情雀跃？
窗外雨声渐歇，季遇把那颗薄荷糖进抽屉最里层，和那把碎花伞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