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茶坊(三)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秉水 本章:花茶坊(三)

    马车颠簸不停,掀帘荒草树木接连闪过,似乎不是官道。

    令知荷与苓儿坐在马车里,对视一眼皆疑惑:为何道旁景致愈见萧索?往常文坊琴坊都开在茶楼酒肆旁,眼下连个行人都见不到,这路越走越偏。

    转过路弯,令知荷愈发觉得熟悉。

    待周遭林木景色一过,她才知自己这是又回到了安阳县。

    花茶坊门前,令老爷应坊主之邀下了马车,令知荷垂眸跟在身后。

    早有仆役列队相迎,其中自然有虔婆与荀哥儿。

    她今日身着青绿锦绸碧波长衫,发间翡翠珠玉流光。

    不同于前几日覆面而来,略施粉黛的模样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荀哥儿最先认出她,神色微怔却碍于场合未声张。

    倒是见惯风月的虔婆,常年推举行首的眼力让她绝不会认错。

    虔婆睁大了眼,绢扇直指令知荷:“这位姑娘,可是来过我花茶坊?”见虔婆如此脸色,令老爷面上浮起和善笑意:“这是小女,平素深居简出,专习诗书技艺。

    虔娘子莫不是认错了人?”令家在溆州财名远扬,这等身份摆在眼前,虔婆纵使心有疑虑也不好争辩,只得赔笑遮掩:“是我眼拙,令千金生得这般标致,倒叫人恍惚认错了。

    ”此言落下,众人皆不再多问。

    玉面坊主立在阶前相迎,他举止风雅、气度不凡,任谁瞧了都难将他与风月生意联系起来。

    令知荷心惕,自下马车便紧盯坊主,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

    这琼华珍宝筵,恐非吉兆。

    昔日若为花茶坊中人识破行藏,明日许遭刁难。

    届时祸事临头,恐怕因此牵连令宅。

    今日她虽光明正大踏入坊门,却不知能否安然脱身。

    令知荷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过门槛。

    花茶坊为这场筵席煞费苦心,所见处处与初来时迥异。

    天花悬锦缎、杯盏嵌宝石,艺伎亦满身珠光,此皆出自琼华阁。

    她一踏进门,便被仆役围候,生怕伺候不周惹令老爷不快。

    毕竟这场宴席的最大主顾,是令家。

    只是如此一来,她反倒成了众目焦点,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许多事难以施展。

    她朝荀哥儿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悄然往她身边靠来。

    “帮我个忙。

    ”令知荷压低声音。

    荀哥儿立刻行礼,垂首道:“小姐但有吩咐,小人必不推却。

    ”她摸出袖中用识墨写就的字条,迅速塞给荀哥儿,低声命他前往百草庐,务必将祁子钦带来。

    交代完差事,令知荷开始打量四周。

    玉面坊主正与令老爷相谈甚欢,而酒宴尚未开始。

    见坊主暂无异动,她便将目光转向宾客。

    场中多是公子哥,有人上前搭讪,皆被她婉言回绝。

    瑶女身中西域奇毒。

    令知荷扫视宴席宾客,未见西域面相,又转往后院探查,发现小淳仍在做杂役。

    她如上次般悄悄靠近。

    小淳听见动静,转身就想逃跑。

    令知荷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后领,像拎猫儿似的将人拽住。

    她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小淳,跑什么?荷姐姐回来了,你不高兴?”看她惊慌失措的反应,令知荷心中肯定当日那毒确为小淳所下。

    小淳尴尬扭头:“开心呀……这不正想着给荷姐姐找好吃好玩的呢。

    ”令知荷目光如炬:“别装了,我知道毒是你下的。

    说出幕后主使,我保你无事,否则…”小淳两眼委屈,脑海里闪过无数酷刑画面。

    却听令知荷脱口而出一句:“我可要告诉你娘,你在外面迫害人。

    ”……小淳眼底的光黯淡两分,转瞬又泛起挑衅的笑。

    她头上还戴着那顶福蛇帽,说是母亲亲手所织,可令知荷从未见母女俩同进同出。

    “去告诉我娘吧,反正你找不着我娘!”小淳吐着舌头做鬼脸,“想知道谁让我下毒?不告诉你。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跑开。

    看着小淳的背影,令知荷暗叹:“这孩子哪是什么天真无邪,真是愈发调皮。

    ”她没有追,只静静等着荀哥儿归来,问个究竟。

    花茶坊与百草庐相隔不远,荀哥儿很快就带着祁子钦返回。

    起初祁子钦被拦着不让进,一听是令小姐的侍从,立马换了副笑脸。

    祁子钦冷着一张脸,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众人见状,谁也不敢上前搭话,生怕自讨没趣。

    令知荷让荀哥儿找了间静室,三人落座后,她直问:“小淳的母亲在何处?”荀哥儿神色怜惜,叹气道:“听坊主说,小淳是被母亲遗弃在街边,见她可怜才带回坊里。

    ”若真是如此,坊主倒还有几分慈悲。

    可小淳说福蛇帽是母亲亲手所织,说明也是被母亲爱护的,怎会被狠心抛弃?况且那孩子,其实也是思念母亲的吧。

    若坊主真心疼她,怎会让她冒险下毒。

    不过是看中孩童不易引人怀疑罢了。

    琼华珍宝筵祁子钦尚不知情,令知荷大致将来龙去脉告知于他。

    祁子钦握着剑柄,眼底生起寒意:“坊主现身,待今晚,定要寻一个真相。

    ”令知荷按住他的佩剑,沉声道:“不可莽撞。

    ”祁子钦不再言语。

    那本役簿上,阿姐与瑶女的记录作假,又藏于坊主房中。

    即便阿姐不是他亲自动手杀的,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祁子钦决意手刃仇人,谁也不能拦他。

    众人察觉可能已被监视,不再多言,匆匆返回前庭。

    花茶坊与琼华阁联手,目的明确——借名抬价、互相帮衬做生意。

    贵公子们讲究风雅排场,花茶坊傍上琼华阁后,往日瞧不上的人,今日也都慕名而来。

    见了美人娇嗔,拽住客人衣袖,眼波流转:“官人,这珠钗衬得我好看吗?”这般风情,惹得众人纷纷解囊,所谓助销,不过是借美人计揽客。

    不过也有精明的珠宝商,瞧中琼华阁珠玉品质上乘,专程前来谈进货生意。

    如此互利局面下,令老爷与坊主相谈甚欢。

    琼华珍宝筵备好了酒菜,只等月上中天、宾客散去。

    令知荷在房内梳妆,担心闻凇贸然前来受牵连,便托人传信让她暂且按兵不动。

    她知坊主定会有别的动作。

    梳妆完毕后,才应邀前往宴席。

    酒宴上,令老爷与众人已落座,唯独不见坊主,只剩几个小厮伺候。

    以为坊主被要事误了时辰,可等了许久,发觉祁子钦也不见踪影。

    令知荷心头一紧,借口有事,匆匆离席,只留荀哥儿守着。

    夜色如墨,花茶坊内昏暗难辨。

    即便熟悉地形,仍有不少未曾探查的角落,寻人不易。

    但时间不长,加上坊内看守严谨,祁子钦与坊主定未离开此地。

    前庭寂静,唯有一场未开的宴席。

    后院更是鸦雀无声。

    令知荷遍寻无果,指尖凝出一道青光,施展循迹决,顺着微光往暗处疾行。

    循光下至地窖门前。

    此地平日严禁擅入,此刻门缝却透出微光,还传来模糊声响。

    “三息之内吐不出真话,我便一片片剜下你的舌头……”正是祁子钦的声音。

    门被锁得极紧,令知荷几番用力都纹丝不动。

    她只知若坊主今日死在此处,祁子钦和令家皆无法脱身。

    她掌心聚满灵力,猛地推向门板。

    “轰隆”巨响震落尘埃,刺鼻血腥味扑面而来。

    令知荷深入地窖,撞入眼帘的先是玉面坊主:他一条断臂横在血泊中,脸上却挂着诡异笑容。

    祁子钦立在一旁,剑上滴落的血染红半张脸,瞳孔燃着滔天恨意。

    握剑的手不住颤抖,似仍未回过神。

    祁子钦深陷仇恨,连令知荷破门的巨响都未惊扰到他。

    剑锋闪过,玉面坊主另一条手臂轰然落地,血水炸开。

    令知荷正要出手打落他的剑,坊主却开口。

    刺眼的红在他白皙的脸上有些突兀,淌进口中,又有鲜血涌上呛着喉咙,却阻不断他说的话,字句清晰。

    “祁缙秋啊,谁让她撞见官爷办事啦?我不过让人把她扔去后山了……”他放声大笑,眼中泛着病态的怜惜。

    “狼群撕咬她的血肉,啃食她的脸蛋,连眼珠子都吞进肚里咯!她越是挣扎,狼群就撕得越凶”那风雅面容扭曲如恶鬼,字字如刀扎向祁子钦。

    坊主越说越癫狂,“直到她血流尽,骨肉被啃食干净,我的人才离开”祁子钦握剑的手骨节咯咯作响,似乎下一刻要把那剑柄捏碎,双目恨意溢出,驱使他不停凌迟眼前的恶鬼,一片,一片。

    令知荷脚下挪不动半步,仿若狼牙正撕咬着她的血肉。

    祁子钦又是一剑,砍下坊主左腿。

    鲜血飞溅中,坊主愈发兴奋,似乎折磨的并非他自己,而是眼前的祁子钦,“你是她的小情人?瞧你这模样,痛到骨头里了吧?”每句话都在刺激着祁子钦疯狂挥剑,而坊主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沉于摧毁对方的快感中。

    祁子钦挥剑削肉,大片的红,交错纵横地在他身前流淌,偏不叫他死得痛快。

    疯子。

    令知荷情绪复杂。

    ……但不能让他死了。

    令知荷疾步上前,死死攥住祁子钦握剑的手腕,眼神示意他停手。

    祁子钦缓缓转头,双眼猩红。

    他一把甩开令知荷,语气冷得骇人:“与你无关。

    ”令知荷沉默,转而俯视地上的坊主,字字如冰:“瑶女是你杀的,小淳是被你拐来的。

    你怕真相败露,指使她下毒……”坊主艰难抬头,温润面容下藏着阴鸷双眼:“哦,行首,帮我挣了大把钱财。

    官爷看她长得漂亮,肯给她安葬算是她的福分。

    小淳?不过丢了个孩子就得失心疯了……蠢女人。

    ”坊主眼中的疯狂渐渐平息,体内血液仿佛已无法再沸腾,他暗自笑了起来,寒意彻骨。

    也许这便是因果。

    此时,地窖门外传来动静,似乎是门被打开,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

    令知荷神色一变,拽住祁子钦想要离开,可祁子钦却纹丝不动,固执地立在原地。

    “我留有证据,届时将他交由官府。

    但若在此刻被人发现,不仅性命难保,还会背上sharen罪名。

    你母亲……”听到母亲二字,祁子钦微微颤抖。

    令知荷见状,不再犹豫,强行将他带离地窖,找到一处隐蔽之地,叮嘱他莫再擅自行动,自己则会处理好后续事宜。

    令知荷镇定回到前庭。

    越靠近宴席,四周越是寂静得反常,她心下生异,快步赶了进去。

    眼前桌上的饭菜几乎未动,伺候的花茶坊小厮踪影全无,令老爷、主管和荀哥儿都昏迷在地。

    短短时间,发生何事。

    她俯身检查饭菜,确认无毒后,才察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

    是毒雾。

    她当即结印打开结界。

    结界壁上,泛着青光的灵力如酒液流淌,这结界能净化毒物,暂时护住众人性命,不至暴毙。

    原来他已料到一切,此局非要两败俱伤。

    如此歹毒,实在令人发指。

    令知荷起身。

    她担忧众人安危,不知花茶坊内是否还有幸存者,她奔下长阶,目光在四周搜寻。

    至花茶坊门前,阴影处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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