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光彩。
那是一种把工厂当成自己家的主人翁精神。
他们不再是为国家干,为厂长干。
他们是为自己干。
为自己那一份实实在在的股份干。
人人争当“优秀股东”,这句话,从一句口号,变成了所有人的自觉行动。
车间里,再也看不到偷懒耍滑的人。
地上的废料和油污,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机器的保养,比对自己家的拖拉机还上心。
整个红旗厂,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徐牧野,却反而成了厂里最“闲”的人。
他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事事亲为。
因为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管理制度,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让工厂的每一个齿轮,都能自动而高效地运转。
这段时间,厂里接待任务最重的,反而成了老厂长徐河源。
红旗厂的成功,就像一块磁石,吸引了全市,乃至周边地区无数国营厂的目光。
前来参观学习的队伍,络绎不绝。
每次,都是徐河源出面接待。
他穿着一身半新的中山装,背着手,带着那些厂长书记们,在车间里参观。
听着耳边机器的轰鸣,看着工人们昂扬的斗志,再听着同行们一句句的赞叹和恭维,徐河源的心里,百感交集。
“老徐,你可真行啊!”
“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厂子,硬是让你给盘活了!”
“你这哪是改革啊,你这是点石成金啊!”
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将这份功劳,记在了这位兢兢业业一辈子的老厂长头上。
毕竟,徐牧野太年轻了。
在这些人的观念里,这么大的事,肯定得是徐河源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在背后掌舵。
徐河源每次听到这些话,都只是憨厚地笑笑,摆着手。
“哪里哪里,都是我儿子在弄。”
“我就是个跟着敲边鼓的。”
但那些人,只当他是谦虚。
反而夸他教子有方,后继有人。
徐牧野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功劳记在谁的头上,不重要。
重要的是,红旗厂这面旗帜,已经稳稳地立住了。
他和父亲,正一步步成为海阳市工业界,名副其实的改革旗帜。
这天下午,又送走了一批来自兄弟县市的参观团。
徐河源回到办公室,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牧野,外面那些人,都把功劳记我头上了。”
“这对你不公平。”
徐牧野从文件里抬起头,笑了。
“爸,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没有您在厂里几十年打下的底子,没有您在工人心里的威望,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推不动改革。”
他站起身,给父亲倒了杯茶。
“再说了,我是您儿子,我的功劳,不就是您的功劳吗?”
一句话,说得徐河源心里热乎乎的。
他看着儿子沉稳而自信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是啊。
这是他的儿子。
比他有本事,比他看得远,比他更有魄力。
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徐牧野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红旗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而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女声。
“请问......是徐牧野徐厂长吗?”
徐牧野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又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是,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鼓足了勇气的决绝。
“我叫韩玲。”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