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徐牧野的声音顿了顿。
那是一种并未预料到这个电话的停顿,不带情绪,只是纯粹的意外。
“韩玲?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韩玲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之前......关于举报信的事。”
“是我妈让我做的。”
“我把厂里的资料给了她。”
“对不起。”
一口气说完,韩玲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电话那头必然会传来的质问,或是愤怒的斥责。
然而,听筒里却只有一片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她心慌。
就在她以为徐牧野已经挂断电话时,他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了。”
没有愤怒。
没有质问。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好像她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小事。
“事情已经过去了。”
徐牧野的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有些遥远。
“希望你以后,能为你自己而活。”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
通话结束了。
韩玲握着冰冷的话筒,久久地站在原地。
为你自己而活。
这几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死水般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身后排队等电话的同学,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同学,你还打不打了?”
“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韩玲猛地回过神来,她慌乱地挂上电话,对身后的人说了声“抱歉”,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狭小的电话亭。
初秋的阳光,并不算刺眼,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跑回宿舍,一头扎在自己冰冷的被褥里。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那不是委屈的泪水。
也不是后悔的泪水。
而是一种彻底解脱后的释放。
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徐牧野那句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话。
两相对比,显得那么可笑,又那么可悲。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意志的延伸。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母亲用来满足控制欲,填补空虚人生的一个工具。
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从床上坐了起来。
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厚厚的《酒店管理概论》上。
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从今天起,她要走自己的路。
一条不被任何人操控,只属于她韩玲自己的路。
......
与韩玲内心的天翻地覆不同,此刻的红旗厂,正沉浸在一片高昂而热烈的氛围之中。
风波过后的晴空,显得格外高远。
整个工厂,像一台加满了油、拧紧了所有螺丝的崭新机器,正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全力运转。
走进车间,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机油、钢铁与汗水的热浪。
那条从德国引进的二手生产线,被蒋行川和他的徒弟们擦拭得锃亮,每一个部件都闪烁着工业的冷峻光泽。
二十四小时,三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