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匠人将锋利的银针刺入我的手腕,看着我的血液一滴滴落入盆中。
她看着我的脸色一分分变得惨白如纸,气息越来越弱,却始终没有等到我开口求饶。
终于,她像是被我的“固执”激怒了,忍无可忍地一脚踹翻了丹炉。
滚烫的药材与我的血混在一起,洒了一地。
“梵烛墨,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想要什么!”
或许是死亡前最后的回光返照,我竟感到体内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力气。
我艰难地抬起眼,望向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笑了,用尽全力地笑着问她:
“沈轻灵,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大的过错,是什么?”
她神色一滞,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我。
我想起了八年前,她为了求得与我的婚事,在老将军院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大雨中跪了七天七夜。
膝下的青石板都被鲜血染得斑驳。
石上的血迹依稀尚在,可当年那个说着“非君不嫁”的女子,与眼前这个要将我置于死地的人,竟是同一人。
我扯动嘴角,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我最大的过错……是信了你说的,你爱我。”
话音刚落,一口压抑不住的心头血猛地喷涌而出。
沈轻灵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强硬与冷漠瞬间崩塌。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我喷涌而出的鲜血,却被那滚烫的、带着我最后生命气息的血,染红了整个手掌。
“你……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放你几滴血,何必……何必做此姿态!快起来!我命令你起来!”她的语气依旧强硬,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与恐惧。
恰在此时,老将军拄着龙头杖踉跄赶来。
步履不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方才他在祠堂祭拜,供奉了沈家百年的开国将军令牌,竟在他眼前无故震动,而后在一声哀鸣中,轰然碎裂成灰。
他心知是我大限已至,匆匆赶来,便看到我气若游丝地倒在沈轻灵怀中,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老将军双膝一软,绝望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完了……沈家,完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悲痛欲绝的目光望向沈轻灵。
“孽障啊!烛墨以魂灯护我沈家百年无恙,你却为了一介伶人,害他身死道消!你这是自毁长城,天理难容啊!”
事到如今,沈轻灵依旧不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她一把将我虚弱的身体推开,让我重重摔在地上。
而后站起身怒吼道:
“够了!爷爷,他诡计多端,您不要被他骗了!什么完了,什么天理,我沈轻灵倒要看看,这天,能降下什么劫罚来!”
她话音未落,天际风云突变,白日惊雷,狂风怒号。
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阴影之下。
恍惚中,我听到一道宏大而悠远、似钟似磬的天音在我的神魂深处响起:
“灯灵烛墨,九重历劫,情劫已渡,功德圆满,准予飞升。”
声音散去,一道璀璨的银色雷光穿云而下,不偏不倚地劈中了沈府那座象征着荣耀与根基的祠堂。
霎时间,百年基业火光冲天。
而在沈轻灵震骇欲绝的目光中,我的残躯化作亿万点璀璨的银色光尘,挣脱了尘世的枷锁,缓缓升向风云变幻的夜空。
“灯灵烛墨,归位。”
随着天音再次响彻云霄,夜空中的万点银光汇聚成浩瀚的星河,最终在半空中凝聚成我的身形。
我褪去了尘世的衰老与疲惫,恢复了仙家之姿。
青丝如瀑,衣袂飘飘,周身环绕着柔和而威严的仙光,一如千年之前。
额间一道金色的灯灵印记灼灼生辉,千年修行,终成正果。
天际传来悠远而绵长的钟声,九响之后,似在为我庆贺新生。
我渡过了修行路上最凶险、最磨人的第九重情劫。
周身仙力澎湃,四肢百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感。
这般天地震动的异象,给了地面上的沈轻灵无以复加的震撼。
她呆呆地仰望着悬浮于空中的我,不敢眨眼,仿佛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梦。
沈家世代相传的、那些她曾嗤之以鼻的关于灯灵的传说,原来每一个字,都是用我的心血与等待写就的真相。
就在此时,一缕幽幽的檀香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再次萦绕在她的鼻尖。
这气息,与八年前她重伤濒死、弥留之际所闻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