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蘸了墨,一笔一划写得极慢。n
白、小、玉。n
我学得不像,每一笔都像涂鸦似的,最后一笔在纸上晕开,像在纸上贴了一块狗皮膏药。n
歪歪扭扭,难看极了。n
沈行舟却睁眼说瞎话:「是我教得不好……我再写一遍,你慢些学。」n
这小大夫,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坏。n
沈行舟采药回来时,肩上还沾着山间的露水。n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取出一匹提花棉布,油纸包着,一点都没有被秋雨淋着,橙黄的底子上缀着细碎的白梅。n
他说是给我的。n
我从晏家出来时就带了两身衣服,都是穿了很多年的粗布麻衣,打玉了补丁,跟他这破落医馆相得益彰。n
这布料子,应该很贵吧?n
「放心,不贵的,我有些积蓄,我给掌柜娘子看过病,她给了我折扣。」n
沈行舟转过身,又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n
「天转冷了,你裁身衣裳,别冷着了。」n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布料,细腻柔软的触感能让每个姑娘爱不释手,当然,这也包括我。n
这花样我认得,上月跟晏清川去绸缎庄时,我多看了两眼,心生欢喜。n
那一眼喜欢,被晏清川发现了。n
我只是看看,没想要的,但并不妨碍他出口嘲讽。n
「你简朴节约惯了,又爱干活,穿这个糟蹋了。」n
他指了一匹粗麻:「这个吧,公子送你。」n
那时我想,我也不是爱干活,我也有累的时候,也想偶尔偷偷懒,像老夫人那样坐着扇扇风,水榭歇脚。n
但我想起晏清川的冷嘲热讽「你是来享福的?」「我家不养蛀虫。」时,那想偷懒的心一扫而空。n
我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蛀虫,不白吃他的。n
沈行舟不仅买了布,还买了香脂。n
我猛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手上冻疮。n
在晏家这些年,秋冬洗衣,手指总会冻得裂口子,我习惯把手藏在袖子里。n
无人注意,晏清川还嫌我攥着手不干活。n
可现在,才几天时间,就被人发现了。n
沈行舟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盒,掀开盖子,淡淡的桂花香飘出。n
「以后别给别人浆洗衣服了,天冷,手会疼的。」n
「我不想当蛀虫。」n
我低着头,鼻子突然发酸,哑声道:「我可以干活的……」n
「我知道。」n
「但你也可以偶尔偷个懒。」n
「没关系,有我呢。」n
我抬起头,看见沈行舟笑得温和,眼睛弯成月牙。n
原来,不是得做千金小姐,才配被人放在心上。n
我吃完最后一颗桂花糖的时候,官府媒差来了,是来给沈行舟相看姑娘的。n
沈行舟直截了当:n
「家贫,不想耽误姑娘家,今年还是交税银吧。」n
官媒点了税银,目光一转落到我身上,提醒道:「白娘子也快玉十九了,再不嫁,你是主人家,也要给她交税银的。」n
沈行舟愣住了:「你不是才十七么?」n
「快十九了。」n
差媒一走,沈行舟就开始翻箱倒柜。床底的瓦罐,灶边的竹筒,连药柜最里层的暗格都翻了个遍。n
铜板叮叮当当落在桌上,我数了数,还不够两吊的税钱。n
这傻子,一直以为我年纪小,把攒的钱都给我买了棉布和香膏,已经不够钱交税银了。n
若交不上,官媒便会强嫁强娶,即便是瘸腿痴傻的,也由不得我不嫁。n
沈行舟苦笑一声,故作轻松:n
「没事,我早上多采点草药卖钱就成。对了,过年的时候,还能写对联,总能把钱补上。」n
凑了今年的,那明年的呢?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