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殿，108尊悔过佛。

    没有柔软的蒲团，唯有锋利碎石砌成的跪砖。

    贺云沉稳稳端着莲花灯，跪了下来。

    膝盖是钻心的疼，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虔诚对着第一尊佛拜了三拜。

    第二尊佛，第十尊佛，第四十五尊佛，第一百尊佛……

    膝盖已经血肉模糊，染血的布帛也碎裂成蜘蛛网般触目惊心。

    贺云沉步履趔趄走出忏悔殿，硬朗的脸庞已没有了一丝血色。

    一阵风拂过，灯芯摇曳了几分。

    他一阵晃神，下意识抬起手掌挡住。

    灯芯灼烧了他的指腹，他却未曾闪躲分毫。

    “苏妤，你瞧见了吗，我没让灯灭……我保护得很好……”

    把那些想弥补给她的保护，统统都给了这盏长明灯——

    忽明忽暗的火焰，映出他斑驳泪痕。

    贺云沉深吸一口气，往无妄桥走去。

    倒嵌在青石砖地铁钉，布满锈迹和朱红旧血印记。

    贺云沉没有犹豫，端稳长明灯赤足踩了上去。

    钻心的疼痛从足底往上迅猛而升，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才堪堪站稳。

    他咬紧牙关，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步往前而行，身后的新血覆盖了旧色，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掌心的温度晕染着冰冷的琉璃莲花灯罩，

    贺云沉总想着，这是自己掌心的温度，和苏妤手心的温度在交叠。

    那个女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凉呢。

    这样紧紧攥着，总该焐热吧。

    “施主，走过无妄桥，便要你踩着百层台阶放至往生塔顶。”

    一旁的和尚为贺云沉做着指引。

    许是司空见惯，此刻看到男人足下版本的血迹足印，他们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毕竟，要来这里点长明灯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活着的时候不在意身边人。

    现在死了点灯，又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自个儿心底图个安慰罢了……

    幽幽光泽落在往生塔顶，尖尖的石台上唯有这一盏灯长久的亮着。

    贺云沉怔怔看着，布满血丝的两眼有些迷惘。

    “灯明照九泉，也能照到黄泉，让我再看一眼你吧……”

    他喃喃说着，在脑海中竭力幻想着那个女人的面容和身影。

    总想着，若是能再见一面。

    他便能亲口对苏妤说一声——

    “对不起”

    一阵凉风从犄角疙瘩缝隙渗透，再次吹拂在琉璃莲花灯盏之上，让灯芯又是一阵晃动。

    贺云沉心一晃，下意识伸手想去挡住。

    倏然脚下重心不稳，他身子一滑直直往后倒，滚下了台阶——

    扑通！

    “主子！”阿布撕心裂肺的大喊从不远处传来。

    贺云沉睁了睁眼，想再看一眼长明灯。

    恍惚间，好像那灯芯化作一道熟悉的人影，正朝自己慢慢走来。

    “苏妤……苏妤……”

    他一声声唤着，想要将那个名字融入骨血，揉进心扉。

    昏昏沉沉。

    再次醒来，贺云沉已经回了世子府。

    自从在灵山寺摔断了腿，他整个人好似少了几分浑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