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看着看着，眼眶倏然变得猩红。

    红到他整个视线都一片模糊和映成了血色。

    “我给的钱财他们不要，是不是我刻的墓碑……你也不会要……”

    贺云沉又一次坐在了梨苑梨树的坟墓边，他将被冰块包裹着的雪莲拿了出来，用掌心的温度将冰块一点点融化成水渍。

    直到掌心冻得通红，直到流水将他的玄色衣袍浸染成墨色。

    雪莲，终于浮出冰面。

    他抬手轻轻拂过那柔嫩的花瓣，就好似在触碰那个女人的脸颊一样。

    “你为我采摘回的雪莲，我自要当着你的面吃掉。”

    他自言自语说着，便将花瓣放入嘴中。

    候在后方的阿布大惊失色：“主子，不可……雪莲没有入药炼制，生吃会死人！”

    但贺云沉没有任何改变，而是细嚼慢咽的好似在品尝雪莲瓣的美味。

    “这是她的心意，我不能浪费。”

    阿布眼中皆是痛色：“属下帮您拿去小厨房，要府医煎成药汤可好……”

    贺云沉摇头：“不可，她的心意是雪莲，不是药汤。”

    她的心意，不能变。

    阿布喉头涩了一瞬，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哽咽了。

    “可是，这样吃下去，您会没命啊——”

    贺云沉听到了阿布的话，却是坦然一笑。

    这段时间以来，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欣慰的表情。

    “那就去陪她。”

    在这里没能保护她，在那边，该承担他身为夫君该有的责任了。

    在坟前坐了一夜，贺云沉没有阖眼。

    清早，风雪更大了。

    他让阿布准备了马车，去了一趟灵山寺。

    那日来世子府送仙丹解药的高僧正在蒲团上打坐诵经。

    声声木鱼伴着袅袅梵音一并传入耳，也让贺云沉的心静下来几分。

    “施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贺云沉虔诚跪了下来：“想求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在寺庙昼夜不熄点足百日，为逝者照亮阴间黑暗的路。

    高僧看了贺云沉一眼，转动菩提子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为自己求，还是为旁人？”

    此话一出，候在门口的阿布心底一咯噔。

    他知道，自家主子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了。

    贺云沉对着高僧真诚磕头，神色满是虔敬。

    “为一对夫妻……望来世他们能长相守，不分离。”

    高僧低低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所求，贫僧做不到。”

    “前世今生，今生来世，皆是各自的命数，施主想强行绑定一男一女的羁绊因果，与佛心相悖。”

    贺云沉眼中闪过痛色，对着高僧虔诚一拜：“那……贺某只求一盏，为她一人而求。”

    今生求不了，来世也求不了。

    他只想为她点一盏灯，照亮她轮回的路。

    高僧念了足足三遍往生咒，这才让小和尚端来了一盏莲花灯给到贺云沉。

    “施主，切记端稳了。”

    “你需端着长明灯到忏悔殿在每一个悔过佛前磕头三次，再走过布满铁钉的无妄桥。”

    “灯芯未灭，方能放入往生塔顶，供奉百日。”

    贺云沉双手接过，道谢后拖着沉重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跨过门槛正要往忏悔殿走，一旁的阿布连忙紧张跟上。

    “主子。”

    贺云沉吩咐他：“不要跟过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阿布只好生生顿住了脚步，远远看着主子一步一缓慢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