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又一句泣血之言，贺云沉听不到，唯有呜咽的冷风在回应她。

    河堤边的尸体无人认领，被官兵送往义庄，再派仵作验尸，查找死者身份。

    苏妤趔趄地紧跟着贺云沉一路回了云锦别院。

    一袭水绿衫，绾着流云髻的孟晚笙正在廊下煮茶。

    她纤纤素手捏着一小撮碧绿新茶，置入冒着腾腾雾气的青瓷壶中。

    “夫君，尝尝我给你新沏的茶。”

    “这种事让下人做即可，别烫伤你的手。”

    贺云沉眉眼舒展，朝孟晚笙大步走去。

    他紧张的模样，刺得苏妤一阵恍惚。

    以前自己为他沏茶烫红了手背，他却是冷眼掠过：“惺惺作态。”

    不管付出多少，都抵不上他怀中人的一个梨涡浅笑。

    孟晚笙被贺云沉偎在怀中，柔声问道：“姐姐可安好？”

    贺云沉身形微顿：“她闹性子，不在世子府。”

    闻言，孟晚笙的担忧之色又重了几分：“今日听闻护城河边打捞上来一具女尸，会不会……”

    她的话尚未说完，贺云沉骤然打断。

    “她那么怕疼怕死的一个人，不可能是她。”

    似是提起那个女人，他都觉得心烦。

    “若她真敢去死，我还敬她三分。”

    说完，他揽着孟晚笙往里屋走。

    苏妤站在长廊，泛红的眼眶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再动。

    明明已经死了，心口却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是啊，她怕疼。

    幼时练剑，手心磨出了血泡，痛得哭哭啼啼。

    父亲总说：“我的囡囡太娇气，以后别上战场，还是嫁个如意郎君手握绣花针算了，这样也能一世平安。”

    可贺云沉啊贺云沉，

    世间万种伤害，都不及这三年你对我的凌迟。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不知疼痛为何物了。

    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在脚踝绑上铁环，抱着必死之心沉湖……

    这一夜，贺云沉和孟晚笙未出房间。

    丫鬟进进出出，打了七次水。

    苏妤坐在凉亭，听着屋内的男喘女息直到天明。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如闷雷般惊动了云锦别院的所有人。

    衙门官兵见到贺云沉，将仵作调查登记的卷轴给了他。

    “护城河的女尸身份已查明，是世子妃苏妤，请世子前去义庄处理后事。”

    贺云沉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唯有刀削的下颌角紧绷了几分。

    义庄停尸房，周遭的空气都透着腐朽的尸气。

    仵作在前领路，到了最角落的白布盖着的草席前，对着贺云沉颔首：“世子爷，请您辨尸。”

    男人看着白布下露出的一截青白素手，移开了视线。

    “不必了，此妇畏罪自尽，死有余辜，没资格入贺家祠堂，本世子无需收尸。”

    说罢，他转过身。

    “一把火烧了吧。”

    贺云沉走得很快，快到一旁的苏妤都要跟不上他的步伐。

    “贺云沉，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生是贺家世子妃，死也应当是贺家魂！”

    苏妤嘶声喊着，前面阔步而行的贺云沉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

    她来不及止步，一把撞入他的胸膛。

    冷冽的木香气息扑鼻，她的身子从贺云沉的怀中直直穿透。

    鼻头倏然一涩，她忘了，自己只是灵魂。

    贺云沉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