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临走前,要我务必将这封信交给您……”
贺云沉冷着脸接过,拆了信封,摊开宣纸。
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贺云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只一眼,贺云沉就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又是寻死觅活的把戏?”
“要你家夫人安分点,否则就直接回她的苏家去,世子府没她的容身之地!”
他冷冽说完,转身便要走。
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脸惊恐,小心翼翼提醒:“世子爷,夫人的父母三年前战死沙场,苏家早没了……您忘了吗?”
贺云沉步伐一顿,背脊僵硬了几分。
苏妤在一旁看着他渐变的脸色,心底的苦楚也是一阵绵延起伏。
三年前,自己嫁入世子府却没得到贺云沉的半分怜惜,远在边疆的父母听闻消息,策马扬鞭要赶回来找他算账,却中了敌军奸计,血撒战场。
贺云沉授命前去边疆,运送二老的棺柩回京。
当时的他在灵堂前说:“你们用尽手段让我娶了苏妤,这般下场便是你们的报应。”
那天,苏妤跪在黑棺前看到了父亲的遗书——
[三十万苏家军交由贺世子接管,只求世子能善待小女,护她终生。]
可贺云沉没看父亲写的信,也没管过苏家的后事。
苏妤带着苏家老小跪在灵堂前,白幡刚挂上屋檐,一道圣旨传来。
“苏家将军领兵不善、致损国威,夺其生前官爵,毁去御赐金印,骸骨掷于乱葬岗,永不得入英魂祠。”
‘忠勇报国’的匾额被官兵摘下,本该供在祠堂的灵位牌被劈成两半,与沾血的兵书一道投入火堆,烧成灰烬。
苏家老小流放苦寒漠北,乱葬岗新添无名坟。
曾经威震边疆的苏家夫妇将军,最终连碑文都不配留下,只有两座孤坟。
大雨滂沱,苏妤独自一人守了七天孝,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坟。
这期间,贺云沉都没来陪过她一次。
而是带着孟晚笙游山玩水,泛舟赏花。
几年过去,那个男人早就忘了苏家的遭遇,也忘了苏妤在那场大雨中昏厥晕倒,高烧半个月才能下床。
贺云沉似是也想起了陈年旧事,冷冽的神色多了几分不自然。
“她若回了世子府,差人来云锦别院通报一声。”
说完,他甩袖转身而去。
颀长的身躯穿透苏妤透明的灵魂,带来一阵穿心透骨的噬痛。
她捂着虚无的心口,只觉得那个位置呼呼刮着冷风。
她跟着贺云沉一路前行,到了护城河的拱桥边。
一群百姓陆陆续续往河堤边跑。
“听说前几日有人跳河了,今天才打捞上岸,衙门正在找仵作认领……”
苏妤呼吸紧滞,自己跳河这么多日,尸体终于被人发现了吗?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贺云沉,男人紧抿的薄唇没有任何情绪外泄。
贺云沉看着人群围着的地方,隐约可见草席上被白布掩盖着的小小身躯。
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去,黑色靴子踩到了一片破碎的裙角。
侍卫掀开遮盖面容的白布,一时愣住。
“世子爷,是具女尸。”
被冰冷的河水浸泡了三天三夜,此刻尸体肿胀得看不清容貌。
贺云沉皱眉瞥了一眼,浮肿发白的脚踝缠着沉重的粗铁环,一看就是一心求死之人。
被水草和淤泥浸染的衣裳已经辨别不出原本的色泽,只隐约瞧出碎布料镶着几根金丝。
“不认识。”
他莫名松了口气,大步便往前走,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苏妤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再看向自己那不成型的尸体,急忙追上他的身影。
“贺云沉,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我未出阁时穿的红锦衣……”
“那时我常常女扮男装跑去军营,偷看你舞刀弄枪,你一眼就识出了我的女子身份,也认出我是将军府千金,还说女孩子家家不要来这种地方。”
她的声音被风穿透,沙哑得像是被钝刀刮过。
“明明当年,我穿这身衣服,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为何现在我死了,你却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