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猛地灌入他的鼻腔，他嘴唇干裂，面色涨红。

    随即是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咳嗽。

    谢书安摇晃着去关窗。

    每一步都如踩在棉絮上，虚浮无力。

    这些日子，他的胸口越发不适了。

    10

    仆人带谢书安找到沈小敏的所在，是在京城西郊，一个寻常的秋市上。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站在一处布料摊前，侧耳倾听身旁之人的话语。

    秋日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

    沈小敏眉眼弯弯，唇角挂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恬静笑意。

    谢书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对身边的春桃勾起嘴角：

    "将她带来，就说，谢二公子榜上有名后，特来迎接小沈姑娘。"

    然而春桃却独自返回：

    "二公子，小沈姑娘看上去惊慌失措，身旁还有一位陌生男子，二人似乎关系匪浅。"

    此刻，叶翊峰那条曾经残废的腿，正稳健地站立着。

    他低头凝视小敏，目光专注而温柔，手中拿着一匹深蓝色的布料。

    "这颜色衬你，做件夹袄，入冬正好保暖。"

    小敏微笑着摇头，接过那匹布，反而在他身上比量了一下。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谢书安从未听过的娇嗔：

    "我不是说过吗？是要给你做新衣裳的。"

    一两买米，二两买肉。

    三两买匹好布，为夫君缝制新衣。

    这些字句，如同一把灼热的匕首，狠狠刺入谢书安的耳膜。

    他整理衣冠，压抑喉间的痒意，努力维持一个文人的风度：

    "沈小敏，随我回家。"

    我浑身一震，那抹温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猛地回首，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谢书安消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华贵的衣装也掩饰不了一身的憔悴和怒气。

    叶翊峰向前一步，沉稳地将我护在身后。

    谢书安却视若无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眼神如同在看一件不听话的物品。

    "你可知我寻你多久？我为你忧心如焚，日渐消瘦！"

    他迈前一步，试图绕过叶翊峰拉住我：

    "别任性了，跟我回去，我已在吏部谋得要职，前程似锦，允你做我侍妾，日后必升为贵妾，总好过跟着这等粗鄙武夫，过这种不明不白的生活！"

    他这番话，说得理所应当，仿佛是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四周的百姓渐渐围拢过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你说你寻我？那么你举家迁往京城，唯独遗忘我时，可曾想过我一个弱女子，独行三百里，是死是活？"

    "你说你忧心如焚？是怀念我为你熬制的药汤，还是怀念那个任你差遣、绝不抗辩的婢女？谢公子，你身体不适时，才想起我这个随手可用的药婢吗？"

    "至于做妾？"

    "谢公子，我在你家五年，过得连最卑微的丫鬟都不如。如今我靠自己的技艺谋生，活得光明磊落，为何要回去做你的阴暗角落里的附庸？"

    "他给了我什么？他给了我一间屋子，一个家，他会在我手冷时为我取暖，会在我恐惧时彻夜点灯相伴，他将我视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敬重！这些，你谢公子给得起吗？"

    11

    文人雅士的面具被撕得粉碎，露出自私自利的本性。

    "你懂什么！"

    他咆哮道，引发一阵剧烈咳嗽：

    "妇人之见！他一个残废，能庇护你多久？沈小敏，你太不识抬举了！"

    "残废？"

    叶翊峰终于开口，声音如寒铁般冷硬：

    "谢公子，我这腿，是为战事所伤。"

    "我只需伫立于此，便是大燕功勋，而你，一个抛妻弃妾的书生，有何资格评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