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挲着木刀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念念。若她活着,也该到学写字的年纪了。
清明那日,我独自上山。
念念坟前的蒲公英已开成一片,石兔子被雨水冲刷得圆润光滑。
我放下新蒸的桂花糕,发现碑前摆着束野姜花——小满来过了。
下山时遇到暴雨,我在茶棚躲雨,邻桌商人正高谈阔论:
"京城那位煞神王爷疯了!前不久当街把司家小姐从轿子里拖出来..."
茶盏在我手中裂开一道缝。
"听说只给穿了件肚兜!"商人挤眉弄眼,
"还放话说要南下找什么妻女..."
“据说这个战王一夜白头,就是因为跟这个丞相家的小姐出去厮混。
导致自己的女儿惨死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说起来也是活该。”
“听说那位夫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女,他就这样报答人家的。
这下人家走了他却发了疯的满世界找。你们说这人贱不贱?”
“……嘘,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我摸出三枚铜钱排在桌上,起身时撞翻条凳。
雨幕中,温珏执伞的身影由远及近,他身后跟着一溜披蓑衣的小脑袋——我的学生们来接我了。
"先生!"小满把怀里油纸包塞给我,"温先生说淋雨要喝姜汤!"
滚烫的陶罐贴着掌心,我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秦颜策,你终于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了吗?
当夜,我取出暗门令牌擦了又擦。阿翠慌慌张张冲进书房:
"姑娘!码头传来消息,有队京城来的骑兵过了长江!"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兵器架上寒光凛凛的短枪。
我抚过枪柄上的雨燕刻痕,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阿洛记住,蓝家的女儿宁可站着死..."
"明日照常上课。"我吹灭蜡烛,在黑暗中握紧温珏送来的木刀模型,
"先教孩子们认'永'字八法。"
雨打芭蕉声中,远处隐约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声音。我数着更漏,直到东方既白。
——
雨后的早晨,空气里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我站在武馆院中的青石板上,深吸一口气,将蓝家枪法的起手式缓缓展开。
晨露从屋檐滴落,在枪尖碎成晶莹的水珠。
隔壁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温珏温润的嗓音夹杂其间:
"永字八法,点为侧,横为勒..."
第七章
血雨腥风
我的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仿佛要劈开这潮湿的空气。
自从在湖州安定下来,每日晨练已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
父亲留下的枪法,是我与他唯一的联系,也是支撑我走过那段黑暗岁月的力量。
"先生!"小满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我背完《千字文》了!"
我收势转身,正要回应,耳畔忽然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异响——
马蹄声,还有金属碰撞的铿锵。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枪杆在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阿翠慌张地从后院跑来,脸色煞白:
"姑娘,是官兵!他们..."
话音未落,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厚重的朱漆大门在暴力撞击下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土。
透过渐渐散去的尘埃,我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列阵门外。
玄色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该来的总是要来。
我横枪而立,站在院子中央。风吹起我素白的练功服,如同一年前那个离府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