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将药递到了福宝的手上。
“劳烦姑娘伺候贵人用药，老奴带着人换换床上的褥子，让贵人躺的舒服一些。”
一大碗药汁子喝下去，浣碧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主子，药汁子苦，您再用些蜜水去去苦味儿？”
“好。”
蜜水入口，浣碧根本感觉不到甜味儿，如同她方才没尝出来药汁子的苦一样。
莫名的恐慌突然从心底升起，她再次紧握住福宝的手。
“我有些怕，贞姐姐可在外头？我想要她陪我说说话。”
“啊......啊......嬷嬷，我好疼啊......”
福宝心中一紧，连滚带爬地冲出产房。
“淑贵妃娘娘，我家主子疼得厉害，想同贞嫔娘娘说说话。”
安陵容没有替甄嬛做决定，她对着守在门口的白芷说。
“你速去将何贵人的意思转达给贞嫔听。”
来不来全凭甄嬛的良心，她不做干涉。
白芷走后没多久，产房内再次传来阵阵痛呼。
安陵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将宝鸽召到身旁。
“你派人到落锁的宫门处，给守着的小太监传个话，就说何贵人已服下了催产药。”
皇上一听，自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何贵人眼看着快要活不成了，不知皇上是否会给予她最后的体面？
安陵容在浣碧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前世闭眼之前，最牵挂的就是几乎瞎了眼的母亲。
浣碧找甄嬛前来，或许也是同样的用意。
白芷匆匆赶回钟粹宫，崔槿汐连忙将要进入寝宫的她拦住。
“白芷，主子才歇下，你若有事，等天亮再说吧。”
“槿汐姑姑，何贵人她已服下了烈药，她想同主子说说话。”
白芷说话间不自觉地放大了声音。
何贵人身份特殊，若是她知情不报或者任由崔槿汐拦住，主子一旦责怪下来，她承担不起。
“槿汐姑姑，主子派我去延禧宫前，可是特意叮嘱过。一有异动就回来禀报的，你还是先问问主子的意思吧。”
崔槿汐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压低声音训斥。
“白芷，温太医被安栖观那边绊住了手脚，主子若因何贵人有个万一，你担当得起吗？”
“槿汐姑姑，我......”
白芷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是好，一道略带倦意的声音从寝宫内传来。
“外面怎么了？槿汐，本宫好像听到了白芷的声音，可是延禧宫那边有消息传来？”
甄嬛听完白芷的讲述，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本宫与浣碧主仆一场，理应去看看她。”
“你们速速伺候本宫更衣，发式无需再打理，稍微上点脂粉吧。”
浣碧是她的妹妹，但父母亲和玉娆同样也是她的亲人。
她不能因着一点疏漏，而将家人置于险境。
安陵容在延禧宫等了大约两刻钟，甄嬛才匆匆赶过来。
“臣妾给淑贵妃、华贵妃、兰妃娘娘请安。”
“贞嫔，殿中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安陵容和善地让人起身。
“接生嬷嬷说何贵人宫口大开，过不了多久便会诞下孩子。”
“多谢贵妃娘娘告知，臣妾会一直在这里守着。”
甄嬛说完，便规规矩矩的坐回了椅子上。
祺贵人本想借机嘲讽两句，却不经意间与华贵妃那冰冷而警告的目光相遇，吓得她连忙低下头去。
她在华贵妃的眼中看出了，若她胆敢在此时生事，一定会要她好看的恶意。
祺贵人想不明白，华贵妃不是最为厌恶甄嬛，怎会在这个时候帮着她？
大半个时辰后，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产房端出。
过后没多久，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安陵容猛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在门口同想要进殿的嬷嬷打了个照面，嬷嬷欣喜上报。
“启禀淑贵妃娘娘，何贵人生下了一位阿哥，母子平安！”
“好！宝鸽，快派人将这个喜讯禀报皇上。”
安陵容话音刚落，产房里传出了一阵骚乱。
第569章
浣碧的落幕福宝哭着从产房冲出来，惊恐又绝望地喊着。
“贵妃娘娘，接生嬷嬷……接生嬷嬷说我家主子……血崩了！”
“快请太医！”
安陵容已做好了浣碧会没了的准备，但却料到会这么快。
先帝爷的元后赫舍里氏也是生产之后出现了血崩，人在当天就没了。
生产之后的血崩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
“宝鸽，你速速将这个消息报到养心殿。”
“是，奴婢这就去。”
福宝已经慌了神，她在兰妃的提醒下，才想起要回产房守着主子。
甄嬛一听到了浣碧血崩的消息，仿佛被雷击中，愣在原地。
她的脑海中闪过两人朝夕相处的十多年，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浣碧不就是脚滑了一下，怎么人就要没了呢？
父亲在她入宫的前一晚特意揭开了浣碧的身份，就是为了让她好好照看这个亲妹妹。
即便浣碧三番两次对她心存恶意，甄嬛都没想过要她的命。
浣碧她......她......她因着给皇上生孩子，就要没了啊！
这让她如何同养病的父亲交代！
崔槿汐察觉到主子的异样，正想提醒她别冲动行事，却见甄嬛泪眼朦胧地向淑贵妃请求。
“贵妃娘娘，臣妾想去瞧何贵人一眼，还请您成全！”
“贞嫔，本宫知道你同何贵人有着不一般的情分，但你也大着肚子。”
安陵容轻叹一声，“太医在里头给何贵人诊脉，你在门口同何贵人说说话也是一样。”
崔槿汐顾不得规矩，跟在一旁附和。
“主子，贵妃娘娘此言有理。你还怀着身子，产房污糟，别冲撞了您。”
“奴婢扶着您到门口候着吧。”
甄嬛哽咽地应下。
华贵妃见状，唏嘘不已。
她凑到安陵容身边，“这孩子刚一生下来就没了生母，以后......”
“生辰即生母的忌日”这话没说出口，但安陵容却明白她的意思。
“子时已过，端看何贵人能不能撑到明日。”
即便浣碧撑不过，这孩子未来的路也不好走。
她当初就已经绝了孩子的后路。
方才福宝的声音不小，浣碧隐约听到了“血崩”二字。
一连串的太医不顾礼仪进来后，她更是确定了自己步上了娘的后尘——早早殒命。
浣碧听着耳边传来的啼哭声，最先想到的是若是她守住了自身，没怀上这个孩子，是不是就能活得长长久久？
现如今的血崩是不是报应？
在这一瞬间，无数的想法涌上心头。
浣碧感觉曾经混沌的脑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或许她当初就不该跟着长姐入宫的。
甄远道他精于算计，应该是存了让两个女儿都伺候皇上的心思。
为何从来都没有人替她着想过？
“浣碧，你可还好？”
产房内虽嘈杂，但浣碧却听出了甄嬛在门口喊她。
这话里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她已分辨不出来。
浣碧直愣愣地看向柳仁厚，费力地开口。
“柳太医，本贵人还剩多长的时间？”
“回何贵人，这......这......”
柳仁厚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何贵人的身子已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一睡不醒。
浣碧见他这样，便凄惨一笑。
“我明白了。”
“你带着孩子和其它人都出去吧。”
“福宝留下，我有话要说。”
福宝跪在地上请求。
“主子，您瞧一眼九阿哥吧。”
浣碧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她坚定地拒绝。
“相见不如不见！”
“他生在皇家，自有他的路要走，不必记挂我这个没用的生母。”
“福宝，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快将其它人请出去。”
“是，主子。”
福宝看着帘子落下，小跑着凑到了浣碧的身旁。
“主子，您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定会......”
浣碧抬手打断，“福宝，我自知性子不好，但却一直将你当作亲妹妹看待。可惜遗憾的是，姐姐看不到你出宫嫁人的场面了。幸好我早就给你准备了嫁妆，放在你知道的那个地方。最后叮嘱你几件事，你要牢牢地记着......”
“你可记清楚了？”
泪流满面的福宝重重点头。
“好，你去将贞嫔请进来，我有话同她说。”
“主子，奴婢......贞嫔她......”
福宝败退在浣碧的眼泪中，起身掀开那重逾千斤的帘子。
她扑通一声跪在甄嬛面前。
“贞嫔娘娘，我家主子想同您说说话，请您看在她陪伴了您多年的份上，去看一眼吧。”
福宝为了让主子不留遗憾，不惜以下犯上用言语将甄嬛架在台面上。
甄嬛重重地按了一下崔槿汐的手，“好，本宫这就进去。”
她进门前，还不忘吩咐。
“你们二人在门口守着，若有事，本宫会喊人。”
浣碧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得以防她说出不该说的话。
甄嬛一掀开帘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装作不经意间用手拂过鼻子，脚步不停的往里走去，嘴里关切的喊着。
“浣碧，贞姐姐来看你了。”
“姐姐，你能来，妹妹很开心。”
浣碧轻轻地拍了拍床边，“姐姐你怀有身孕，不能久站，快坐着吧。”
“浣碧，都是姐姐无能，才让你受这样的苦。”
甄嬛上前握住浣碧微凉的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求你为了九阿哥，多撑会儿，好不好？”
浣碧生下了带有甄家血脉的阿哥，也算是对父亲有个安慰。
甄嬛打心底不希望那个才出生的孩子背负上克母之名。
“妹妹听姐姐的，我尽力多撑会儿。”
浣碧微微动了动手指，哭着忏悔。
“妹妹从前走错了路，却仍旧能得到姐姐的真心相待，我即便是立即咽气，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姐姐，妹妹对不住你，对不住父亲，也对不住夫人......”
“浣碧，你别说话，省些力气。姐姐一直把你当成个耍小性子的妹妹，从未同你计较过。家中并不知道你走错了道儿......”
甄嬛说着说着，便哭出了声儿。
“浣碧，你告诉姐姐。今日御花园的摔倒可同旁人有关？”
“姐姐，你不愧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果然聪慧......”
浣碧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告知了甄嬛，重点说了她与祺贵人之间的冲突。
最后她轻轻晃了晃甄嬛的手，“姐姐，瓜尔佳氏一族势大，你又孤身一人在宫中，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妹妹盼着姐姐好好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