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凤戈瑶用力一支,想要坐起,奈何身子绵软无力,又倒了下去。
小倩立即行至床前,将凤戈瑶扶了起来,取了枕头垫在其身下,又从齐天手中捧回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凤戈瑶喝下。
在齐天的注视下,手掌大小的药碗很快见底,若尘赶着当儿端饭入内,“戈瑶,清粥小菜,多少咽一些。”
凤戈瑶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有气无力地摇头当拒。
若尘急了眼,“戈瑶,不吃饭,身子受不住。”
凤戈瑶嘿然不语。
齐天冷冰冰地斥道:“别胡闹,”赓即睨向不知所措的小倩,“伺候你家小姐用膳。”
“是。”小倩立即自若尘手里捧白粥,着手服侍。
凤戈瑶抬眸望向齐天,乖顺如猫,“好。”
这一幕落入若尘眼中,痛心,却无奈。
膳讫,凤戈瑶惨白的面色终于有了红润之气,呼吸较之先前得力不少。
瞧着凤戈瑶汤药膳食皆恢复如常,齐天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凤戈瑶忽然挣起身子,一把拉住他袖角,像极了害怕自己心爱之物眨眼不见的稚子,惶惶乞求:“公子,留下来。”
齐天凝立不动,不温不火地道:“戈瑶,你该休息了。”
失落遮掩不及,溢满双眸,凤戈瑶不舍地松开手,在公子面前,她从来不敢奢求太多,只浅声细语地道:“那我等公子回来。”
清冷的背影毫不留念,绝然而去。
若尘顾不上礼送公子,速即跑到床边,关切道:“戈瑶,现在感觉如何?”
凤戈瑶闭上眼,苍白无力地道:“若尘,你先出去罢,我累了。”
“好,戈瑶,我在你门外,哪里也不去。”若尘放轻脚步,缓步而出。
听到关门之声后,凤戈瑶徐徐睁眼,双目无神地虚虚上望,泪珠无声滑落。
关上房门后,若尘转身之时,却见廊下一人,长身而立。原来他并未走,而是在外面等着若尘。
若尘倾身上前,“公子。”
“若尘,你跟我有多久了?”
“回公子,属下跟随公子,已六年有余。”
目及之处,云叶之中,一片提早焉黄的树叶迎风而落,齐天目移心转,折声道:“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怔然片刻,若尘当下躬身抱拳,“卫辰,谢公子恩情。”
齐天神色淡然,迈出?牙取?
若尘朝着齐天的背影猛然跪下,叩首有三,沉沉于地。
晚间,小倩送汤药至凤戈瑶床头。
在若尘的谛视下,恢复气力的凤戈瑶捧着药碗,仰头咽下,而后平静地道:“若尘,你出去罢,躺的太久,身上黏黏糊糊,我需要沐身。”
“嗯。”若尘脚底生风地退了出去。
小倩端起空碗,“公主,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热水。”
凤戈瑶道:“不急,把秦姑姑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拿出来。”
小倩依言取出小瓶,双手呈给凤戈瑶。
凤戈瑶发出一声令人胆颤的冷笑,“有一件事,你去办。”攥着小瓶的素手越握越紧,剪水凤眸中射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险象迭生
行刑之期,至。
天牢至城外的道路两侧,围满了愤怒的百姓。
行刑时辰是未时三刻,但午时刚过,全城百姓便蜂拥挤入囚车必经之路,众人无一不手提竹篮、竹篓等盛物之具,内里尽皆装满烂菜叶、臭鸡蛋等腐物,有甚者竟在里面夹杂了石子。
骂咧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同一个方向。
未时初刻,九辆囚车缓现,每五人分乘,其众囚衣覆体,颈上皆梏以枷锁,手脚均铐以铁镣,押车官兵之数多倍于囚犯。秦姑姑居中而押,其囚服未覆之处,血痕累累,五指胀如白萝,双眼紧闭,随意斜靠于车栏,整个人毫无生气,唯一的动静还是由囚车滚动带出。
纵观九车,车内人莫不如此。
首车一出,群头百姓高声大骂,随即篮中之物尽数飞出,砸入囚车。轻者臭蛋覆身,重者石下滚血。腐物似蝗,随后八车鱼贯而出,无一逃过。
霍水仙在百般央求后,齐天拒之不忍,方同意她只得于囚车途径之路远观,不可近身法场亲睹行刑。
霍水仙倒不是为看热闹而来,她只是想亲眼看着恶人得报,不然难平冤魂之怨。
百姓气涌如山,尽管二人十指紧扣,也没能逃过被人潮挤散。眼见着对方越来越远,两人都竭力想要排开人群,奈何却是蚍蜉撼树。
霍水仙拼命举高双手,朝越来越远的人扯嗓子喊道:“齐天,齐天……”
齐天双眉紧蹙,想施轻功却又被挤得无法动弹,急得双眼通红,一眼不眨地盯着渐渐湮在人群之中的霍水仙,两只手猛力推着身前越压越紧之人。
一个弹指的间隙,霍水仙身前蓦然闪出一半遮面之人,虽是着了男装,但身形却比男子小巧许多,那人一直低着头,从霍水仙身前匆匆挤过,很快被人流冲地无影无踪。
蒙面人消失之时,霍水仙倏尔捂住腹身,惊恐与痛楚交织在清秀的小脸上,众目不及之处,粘稠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潺潺涌出,她忍住疼痛抬手一看,鲜血满手,蜿蜒缠臂,其唇色渐白,额间汗如黄豆。
究竟是谁要取她性命?是谁对她有如此入骨之恨?她做错了什么,非置之于死地而不得平怒?质问满腹,却是只字难出口齿,裂肉噬骨之痛侵蚀全身。
这时,霍水仙旁边的一个老伯瞧出异样,待看清情状之后,老伯大惊失色,转瞬高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周遭之人闻风而动,拥挤不堪的人群眨眼间以霍水仙为中心,自然辟出一块空地来。
霍水仙周身一松,缓缓将手伸向齐天的方向,整个人开始左右摇晃,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走向他,可钻心的疼痛和逐渐消失的意识使得她只向前踉跄了两步便再也抬不起脚来。
眼前的人愈渐模糊,沾血之手越垂越低,浑身的力气似被往外抽离一般,霍水仙腿上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重,往后一扬,重重倒地。眼皮越来越沉,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连这微小的动作,她都无法做到,喉咙也恍若被一团软棉堵住,“齐天”两字,任凭她喉中空气一点点往外迫挤,都发不出一丝半缕的声音。
终至力气枯竭,意识涣散,眼帘重重阖上。其手捂之处,鲜血直流,一把冷冰冰的刀子赫然刺在腹内,素白衣裙殷红一片。
还在推搡身边人的齐天很快注意到人群中突发的异样,不过一个晃眼的功夫,霍水仙便消失在视线里,心下更是着急,左支右绌之下,他猛推一把挤在身前的壮汉,纵身一起,踏人之肩。
跃身一刻,齐天恍惚瞧见有人倒在地上,因那人脸庞被其凌乱的发丝遮将而去,并未看清倒地之人是谁。脚尖又起,再往前两步,瞳孔骤然一紧,倒地之人身上衣裙,分明与霍水仙今日所着裙衫一模一样。
齐天大惊,飞身而下,将已是昏迷之态的霍水仙半抱起,急声唤道:“小蝶,小蝶……”
连唤数声,霍水仙却纹丝不动,齐天用手拨开其遮面发丝,方觉一手鲜红,屏住气往下瞧,当下心颤魂飞,将人打横抱起,双眼杀意腾腾,怒吼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身蓝衫似不慎跌入染缸,赤红斑驳,愤怒的模样活像从地狱里一路砍杀而出的恶鬼,周身散发出的戾气更是让人望而生畏。此时,若有不怕死的挡道者阻其去路,恐怕这人瞬息间便会被其撕成碎片。
周围的人被他的样子和吼声吓住,纷纷往旁边退,方才拥挤不堪的人群,此刻竟生生避出一条笔直的小道来。
他抱着霍水仙,电卷星飞般奔出人群,瞬息消失不见。
“小蝶,小蝶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快醒醒,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临渊哥哥就在这里,临渊哥哥再也不离开你了,只要你赶快醒过来,临渊哥哥马上去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买糖糕,咱们还去河边扔石子,临渊哥哥不会再输给你,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临渊哥哥,小蝶,你乖,你要乖。”齐天边跑边对霍水仙说话,试图将她唤醒。
声音喊到沙哑,霍水仙始终双眼紧闭,神色异常安详,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面庞毫无血色,双唇白的骇人,鲜血滴了一路。
齐天脚下之势,与骏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惊慌与害怕一股脑侵袭心头。耳后,泪发齐飞。
齐天以蹑影追风之势奔至沧海一粟。
温子然此时正在后院挑拣药材,意态闲散。
齐天抱着霍水仙猛然冲入,一径往客房奔去,边跑边喊:“子然,快,快救救小蝶。”声色闷钝沙哑,语风急促焦躁。
温子然手中刚刚挑拣好的药材重新被丢入药堆之中,追上齐天脚步,看着霍水仙腹上的刀子和两人满身的血,顾不上去问是谁下的毒手,一把抓过霍水仙垂下的手,搭在糊血的腕处。
齐天一脚踹开房门,快步迈至床边,缓缓放下怀中人。
“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齐天蓝色衣袍已然湿透,其双瞳发红,死盯着温子然,一瞬不错。
温子然从袖中掏出一只素白瓷瓶,拔出塞子,倒出一粒褐色药丸,一只手扼住霍水仙下巴,捏开嘴,另一只手把褐色药丸丢入口中,将其下巴一抬,喂药动作,一气呵成。
药丸入肚,血涌之势见小。
温子然匆匆交待道:“不要动她,我马上就回来。”随即拔腿跑了出去。
齐天脑中一片空白,眼下的他,自己都不敢动弹半分,更别说去动她了。
片刻后,温子然带了一盆清水、一把剪刀、一匹纱布和四五块绢布返回。
齐天赫然起身,踱开两步,给温子然让出位置。
温子然手执剪刀,将刀子四周的衣料剪开,露出短刀没肉之处,手握刀柄,转过头看着齐天,辞气凛然:“你转过去。”
任是素来遇事泰然的齐天,面对如此情状,也惊地无法思考,听到温子然的话,怔怔地背过身去,不过才一瞬,又转了回来。
“既然你要看,那便看吧。”温子然说完不再看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刀柄处。
温子然猛吸一口气,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思绪一滞,手迅速动作,刀飞离出身之时,鲜血飞溅。
面色惨白如雪的霍水仙在昏迷中感受到了疼痛,蛾眉紧蹙,表情痛苦。
齐天重新坐回霍水仙身旁,下意识伸出手往其面庞探去,待见自己满手是血后,晃即抽了回来,压在蓝袍上使劲擦蹭,却总是蹭不干净,目寻一遍,目光落到被褥上,当即伸了上去。
霍水仙光洁的额头上,一只温凉的手触若羽拂,微热气息喷在耳畔,轻似无声的话语过耳入心:“别怕,临渊哥哥在这里。”
旁边,齐天痛不欲生之时,温子然已经上完药浆,随后从医袋中拔出一根带孔银针,整根往酒中一泡,片时取出,穿以桑皮线,将霍水仙腹上皮肉翻卷的伤口一针针仔细穿缝。
创口缝合之后,温子然利落地剪断桑皮线,就着血手拿出纱布,放在齐天旁边,压了压那人轻颤的肩膀,“姑娘命大,伤口浅,不致命,你安下心来,剩下的,你来做。”
房门自外翕上后,齐天便着手褪去霍水仙身上血衣。一双血迹纵横的手小心避其伤处,动作柔曼至极。
外衣离体,霍水仙上身便只余一只肚兜。
齐天拿起剪刀,心无旁骛地剪掉已被血染红的贴腹那半,再从水盆里拧了一方白绢,仔细清理血迹,继而动作熟练地展开纱卷,将纱布绕其腰身裹了一圈,包住伤口,而后扯来丝被,遮其伤体。
诸事行了,齐天跌坐在地上,头枕着床沿,一眼不眨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之人,牵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辞气哀痛至极:“临渊哥哥没有出息,临渊哥哥没有保护好小蝶……”渐渐地,泣不成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温子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药好了。”
齐天轻轻地放开她,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辞气软弱无力:“进来罢。”
温子然端药而入。
齐天单手捧住霍水仙脑勺,微微抬起,将一旁闲置的枕头垫于其脑下,伸手去接药碗。
温子然却是面色一沉,猝不及防将手一缩,齐天接了个空,正不明所以,却见送药人神情突变,齐天蓦地心紧,“怎么了?”
温子然将药碗随手一搁,走近两步,喃喃道:“不对劲,不对劲。”
悬而不落的心因温子然一句话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齐天再次看向霍水仙时,只见她原本惨白的嘴唇竟开始微微泛红。
情状有变,温子然当下再次切脉细诊,同时用手指撑开霍水仙阖上的眼皮,观了一观,随即将手伸入袖中,手再出时,指间赫然多出一枚银针。温子然快速地将银针行入霍水仙耳后,俄而取出,却见银针尖端,已然发黑。
温子然太阳穴突突而跳,捏着银针疾步迈至桌前,取一只空杯,提起水壶倒入清水,而后将银针浸入水中,片刻取出,又从腰间荷包中拈出一粒白色小丸,投入杯中,遇水即化,不过眨眼功夫,方还清水一杯,未几见红。温子然面色越发难看,他将水杯端到齐天面前,“你看这个。”
“有什么不妥?”齐天一时不知其中。
温子然声沉沉道:“她并非简单地被刺伤,而是中了剧毒。”
剧毒二字犹如一根冰针扎入齐天心脏,其瞳孔赫然放大,猛一拳砸在床沿,目光阴鸷,狠意骤盛,“解药在哪里?”
温子然摇了一下头,“难就难在这里。”
齐天眼光骤寒,额间阴霾蔽日,“怎么说?”
“我原本以为下手之人因行事慌乱,方未伤及要害,虽受重伤,却不致丧命,但,是我判断有失,”温子然瞥了一眼杯中红水,继续道:“歹人的意图,根本不在一刀致命,而是刀上喂下的剧毒,这毒……”温子然鼻息渐重。
素能起死回骸的鬼医欲言又止之态让齐天当下涌出不好的预感,忙问道:“这毒怎么了?”
温子然一字一顿地道:“此毒乃前朝皇后亲手炼制,名为化烟散。”
“前朝……皇后……”齐天攥地拳头“咯咯”作响,眼中杀意迸发。
齐天倏然起身,嗓音干涩,“我去拿解药。”
☆、香消玉殒
半柱□□夫后,齐天杀气腾腾地冲进齐府。
府上一众人观其面色,尽皆望而却步,无人敢上前见礼。
此时,凤戈瑶正坐在水池边,凝定一池接天莲叶,映日清荷,目光迷离,神思不属。其五步之距处,若尘静静伫立,安然疏闲地看着她。
气愤填膺的齐天步踏疾风般走近,猝然抽剑,锋芒直抵其鹅颈,气势咄咄逼人,叱咤道:“拿解药来。”
若尘被齐天周身散发的杀意吓得惊慌失措,当下挺身而出,挡在凤戈瑶前面,“公子,发生了何事?”
利剑胁身的凤戈瑶却是波澜不惊,眼中看不出一丝诧异和惊慌,安静从容地望着荷尖蜻蜓,对齐天突然的持剑相向,似乎并不意外。
齐天一把推开若尘,怒吼道:“我再说一遍,解药拿来。”
凤戈瑶淡然回首,面带笑意,“只有□□,却无解药,公子,怎么办呢?”
刀锋一迫,刃入皮肉,玉白脖间,一线嫣红,齐天心火陡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道:“凤戈瑶,解药拿来。”
若尘噗通跪在齐天脚边,哀求道:“公子,手下留情,”望向凤戈瑶,“戈瑶,别玩笑,公子要什么,你赶快拿出来。”
凤戈瑶并不看若尘一眼,目光尽在齐天身上,其笑色如凝,语调婉转,“戈瑶从不欺瞒公子,先母走的仓促,并未留一字半句,先母擅长用毒,而戈瑶却不知?Y??,”凤戈瑶忽然大笑,“公子认为,此事,好笑不好笑?”
齐天手掌使力,剑锋再入半分,伤缝处,已见皮肉微翻,齐天声色冰冷地道:“你在跟我耍心机?”
朗目疏眉之下,仪态万方,一弯笑唇如月,“戈瑶不敢,公子之令,戈瑶从不违背,只是公子从来都不了解戈瑶罢了。”
若尘急煎煎地道:“戈瑶,别逞性子。”
“凤戈瑶,既然你拿不出解药,那我再留你不得。”
说罢,齐天提剑欲刺,星火焚山之际,若尘一个纵步跃至凤戈瑶身前,徒手擒住剑身,锋刃入掌,鲜血直流,根本不明内情的若尘重重跪下,磕头央求:“求公子饶戈瑶一命,戈瑶只是一时气直,容属下好生规劝,求公子网开一面。”
齐天凛声凛气地道:“你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凤戈瑶仰头盱视齐天,“戈瑶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不要迁怒他人。”
若尘急急劝道:“戈瑶,别再惹恼公子。”
凤戈瑶握住若尘手腕,命令的口气道:“若尘,把手松开。”
若尘遂言放手,凤戈瑶从怀中掏出一块天青色手帕,缠在若尘鲜血淋漓的掌上,随即站起身,与齐天对面而立,目光中毫无惧色,“公子,戈瑶今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让你对我有一丝动情,霍水仙身上的毒,世上唯先母可解,除此,无药可救。”声音突然急转,凄厉质问:“公子,我不甘心啊,如许经年,日日夜夜,相伴公子左右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她殷小蝶到底做了什么?她消失了十一年,一回来却将你忘了个干干净净,她究竟凭什么?难道仅凭她叫殷小蝶?”
若尘惊骇之下,不及后想前思,一把将凤戈瑶拉在身后,“公子,求你放戈瑶一命,她的债,我替她来偿。”
凤戈瑶冷冷道:“你来还?你凭什么来还?别自作多情了若尘,”猛然推开身前骨梁肉墙,嗤道:“少多管闲事,我自己的事,何须别人为我承担?滚开。”
齐天紧握剑柄,恨意腾飞。
八尺男儿再次跪下,苦苦哀求:“公子,戈瑶糊涂,属下愿代其一死,求公子放戈瑶一条生路。”
“若尘,你聋了?我说过,不要外人插手。今日就算没有死在公子剑下,你以为我还能活得下去?”俯仰之间,凤戈瑶从袖中抽出一枚银针,刺入若尘紫宫穴,针没一刹,若尘转瞬倒地,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口舌麻木,喉中片言难挤,心急如焚,用上全身力气汇于丹田,试图冲破被银针封住的穴道。
跳动微缓的心脏蓦然抵上冷意透骨的剑尖,生与死,不过半寸之差,凤戈瑶目露求死之态,逼声道:“公子,动手罢,杀了我,替霍水仙报仇,替殷小蝶报仇,杀了我。”
齐天深冷的眼神骇人不已,握剑力道俄重,一端尖锋渐没,天青色绸衫一隅,已然泛红,锥心之痛电触肉麻般迅速传遍全身,凤戈瑶却容色安详,眉宇之间,平若死湖。
眼见凤戈瑶就快被一剑贯心,若尘急的满头大汗,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天手中之剑愈刺愈深。
终于,若尘崩溃之际,卯足力,以雷霆之势冲开穴道,“戈瑶,不要。”
一声甫落,凤戈瑶猝不及防往前一压,伸展双臂,抱住齐天,唇启齿显之时,如情人之间调风弄月地呢喃:“公子,许我来生。”
若尘脑中一空
,浑身僵住,眼睛死死地盯着凤戈瑶身后一段血剑,剑尖红流涓涓,刹那间,整个人犹遭雷劫,千情万绪,浑如百只飞鸟齐投林,阴晴浑交之间,化作一道嘶声嚎呼:“戈瑶。”
齐天亦是一愣,握剑之手陡然力松,显然,他未料到凤戈瑶会突出此举,其意态温舒,几乎没有半分求存之心。
缓缓松开握剑之手,墨瞳一如深渊,光影明昧交变,情绪非常复杂,齐天往后退了一步,诧然诘问:“你想同归于尽?”
凤戈瑶勉力支撑摇摇欲坠之躯,冷剑两端,血流如注,苍白一笑,俨如风中残烛,“公子,你再看看我罢,再多看看我,记得我的样子,来世别遇错了人。”
骨肉一虚,凤戈瑶直往地上坠去,若尘抢身上前,一把将其抱住,泣数行下,浑身颤抖不迭,满眼皆是惶惧,“戈瑶,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咱们去看大夫。”
霜面之上,红气正一缕缕散去,凤戈瑶软软抓住若尘衣襟,摇了摇头,气若游丝,“若尘,对不起,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若尘声泪俱下,悲恸不已,紧紧揽住怀中人,似要以此迫回其渐渐离体的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