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白叔也没有出言阻止。
这下轮到霍水仙惊讶了,这两人今日是怎么了?昨日还千般万般地劝阻,一夜过去,莫不是他们想通了?
温子然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你一刻不瞧见齐天好胳膊好腿儿地站在面前,便一刻不能心安,与其让你偷偷跑了,倒不如在我们眼皮底下安然无恙地回城。”
霍水仙面露尴尬之色,“温大夫妙人,不但会瞧病,还会算命。”
“幸好温大夫提前看出,你这么一走,人给丢了,你让白叔拿什么跟公子交待啊?”白叔绝不是危言耸听,此地偏僻,山路盘绕,林间多蛇,若非识途之人,连毫发无伤地走出去都非易事,遑论回城了。万一霍水仙有个什么好歹,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齐天。
霍水仙由着被白叔训斥,不敢吱声,到底是她想法鲁莽在先。
就这时,邢婶喊道:“饭上桌了。”
“这就来。”霍水仙脚底抹油地跑没了影儿。
食讫,霍水仙谢绝了邢叔邢婶的一再挽留,别过两位老人后,急不可耐地踏上返程之路。
原路返回萤火林河边,霍水仙一眼便瞧见那夜撑篙的摆渡人正停舟水岸。
来时夜黑,霍水仙看不清其容相,而今虽青天白日,但由于其斗笠过分宽大,其人又一直低垂着头,一直到下船上岸,她始终未能见到摆渡人真容。
马车上,霍水仙拉起车帘,问向扬鞭笞马的白叔:“白叔,那位船家有什么古怪?”
白叔解释道:“几年前遇着山火,命是捡回来了,半张脸却毁了,一直带着斗笠,就是这个因儿,自那起,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是个命苦孩子。”
霍水仙恍然明了,“难怪,来回两程都不见他出声。大难不死之人,必得后福。”
而城中,叫霍水仙心心念念的夕雾,却是空无一人。
“人呢?”霍水仙放眼望去,离开不过两三日,少了烟火气的夕雾越发类乎仙境。
白叔坦情坦气地道:“公子要事在身,外头办着呢,苏喜姑娘和春姨回华封小筑去了,我让灵儿一并跟着过去,互相有个照应。”
霍水仙一边点头,一边感叹:“空落落的,哪儿都没有这里好。”
白叔对温子然使了使眼风,“姑娘,温大夫,你们先歇着,小院里还有些物什留着没顺带,我这就去取回来。”
温子然当下心领神会,白叔去小院拿东西是假,去齐府找齐天才是真,遂配合道:“刚巧我有一本医经落那儿了,麻烦白叔帮带着一捎。”
白叔爽快答应:“行咧。”
霍水仙叮嘱道:“白叔路上小心。”
白叔走后,余的二人散着步子去了小亭。
游目四野,霍水仙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花香,转头看着温子然,突然问道:“你有没有对一个地方尤其留恋?”
温子然点点头,“以前有。”
霍水仙好奇地追问:“现在呢?”
遥忆儿时,双亲俱在,那间温情,唯午夜梦回之时,方有所见,温子然淡然一笑,“前尘往事,过便过了,不提也罢。”
人人心中皆有柔软,温子然如是,齐天如是,霍水仙亦如是,她舒然而笑,道:“若论我如今最是留恋之所,当属脚踏之地。”
温子然接话道:“还有这里的一个人。”
说到那个人,霍水仙不再如往常那样羞于启齿,而是大方承认:“对。”
☆、两岁幼童
白叔回到齐府后,意料之中地见到了凤戈瑶,怎么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难免不忍。而齐天不让他回来参与此事,也是不予其日后耿耿。
整个齐府,白叔是除开若尘,对凤戈瑶最好的人。见到白叔后,凤戈瑶立即迎上前见礼:“白叔回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着您,您安好?”
“好着的,没事就多回来看看,我先去找公子。”白叔内心颇有些复杂,在跟前儿看着长大的孩子,却是一个顶好的欺瞒者,忠厚的老人一时找不准恰如其分的方式来与之相处,眼下只觉倒不如少见为好。
青翠竹叶般的一双凤眼微微垂下,凤戈瑶檀口翕张,语色如月下淙淙,“公子在书房。”
白叔“嗯”了一声,神情疏远地从她旁边走过,一径往书房而去。
房中,按照先前约定,今时今刻本应在城外的白叔突然出现在面前,正在誊诗缮词的齐天略一惊讶,随即停笔。
“少爷,老奴办事不力。”白叔半跪于前,疚色难抑。
齐天搁下笔,“白叔,您起来,”说着,起身上前,将白叔扶起,接着一语道破:“是这丫头不听劝罢?性子还是这般倔,怨不得你,小姑娘长大了,有了主见,是好事。”
白叔诧异,“少爷的意思是?”
清俊的面庞上,蕴着三分慰然,流着七分缱绻,乌珠之风生,遍噙牵念而无央,口角勾出一味深浓的笑,“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却是一腔幽情。”
白叔听之不明,讪讪地道:“少爷绕着老奴了。”
齐天负袖而立,眸光忽明忽昧,“回罢,丫头担心了。”
“戈瑶那边怎么办?”白叔提醒道。
齐天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网早已撒好,鱼儿要进,如入无门,若是抽身而出,却要费一番功夫,暂且不用担心。”
白叔合口不言,其实他问的,并非是这个。
凤戈瑶瞧着齐天步履匆匆,似急着出府,忙上前问询:“公子是要出去?”
齐天微微颔首,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擦身之时,齐天衣摆上无意生出的风,却似有意地拂起了身旁人鬓间青丝。
凤戈瑶一眼不错地望着那个绝然而去的背影,暗自伤神,心中掂量着那人归期,而今的他,早就不将齐府当做常居之所了。
齐天仓促离开的背影恰巧被刚回来的若尘看到,他当即想到了凤戈瑶,卯足力往里奔去,待见凤戈瑶安然无恙地立在院中时,方松下一口气。
凤戈瑶颓然地站在那里,眼睛望着一个方向出神,对于若尘的出现,却是浑然无觉,好在若尘早已习惯她无意的视而不见,心口里的盐,从未化过,即便再添新伤,疼痛也不过如此了。
齐天快马加鞭赶回夕雾,一冲进去,远远便瞧见正趴在亭子栏杆上的霍水仙。
半个时辰前,霍水仙便已神游天外,望天发呆,显得整个人傻里傻气,而她自己却无自觉。
故而,头一个瞧见齐天的是呆得较浅的温子然,一眨眼便瞧见了花间男子,张嘴就要喊醒霍水仙,却被齐天眼疾手快地拦下。
心领神会的人悄然而笑,轻手轻脚地出了亭子。
行至霍水仙身侧的石柱,齐天侧身倚了上去,却不出声,只对着咫尺之距的那张侧脸,静静目描。
良久,霍水仙眼睛乏了,终于收回神识,缓缓侧目之时,恍惚间,惊觉身旁有人,当下移目而视,眼神交汇之时,霍水仙皮肉一颤,心肝抖索间,她喘了口粗气儿,“齐天,你……你什么时候……吓飞我。”
齐天舒眉一笑,“吓着了?”
霍水仙心头的骇意很快转为惊喜,“第一眼,是吓。第二眼,是惊。而第三眼,却是喜。”
齐天明知故问:“喜什么?”
霍水仙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着反问:“是啊,我喜的什么?你可知?”
齐天温柔地理着她稍显凌乱的发丝,“却是不知。”
霍水仙笑色忽浓,“既然你我二人皆是不知,不妨去我心里看看?”
齐天正色相询:“还会准别人去瞧么?”
“不准了,除了你,谁也不准,”霍水仙侧头靠向他,辞气微转,低声道:“齐天,别再丢下我,我会怕。”
“如何舍得?”十指穿其如柳乌丝而过,他又何尝安稳过一刻?
齐天身上散出一缕淡淡墨香,霍水仙着迷地嗅着,“你把我宠坏了,你把我宠成了半日都离不得人的两岁幼童。”
齐天温柔如云,辞气若风,“别害怕,我负责。”
霍水仙抬眸望去,“负多久责?”
萤如星河的眼瞳里,映着眉目如画,齐天看定她,一字一诺地道:“千生万劫,不止不休。”
两岁幼童如得赠糖人般喜乐,藕臂紧紧圈住其腰条,唇梢轻翘,蜜入心田,浅笑安然。
前朝余势夜潜齐府的行动失败后,其以静制动之下,却是一刻未闲,一直在暗中筹划,等待时机。
陆上?瞿潜撸?自种痘之法全城推行后,染病之人以目之可见之速减慢,玄国三王爷当机立断的这步险棋,是下对了。
消失了一日的霍水仙突然重新出现在京城的第一刻,陆上?霰愕玫搅讼?息,经过这次一吓,他命人盯地更紧。
而深宫里的陆玄矶,忙的也是焦头烂额,一边命太子陆上翎和三王爷陆上?鼋吡σ肿∥烈弑?发,一边命钟珩倾尽鉴天门之力追查前朝余孽。鉴天门的人一刻也不敢松懈,终于在天花之事尚未完时,查到了秦姑姑的头上,只是尚未查到凤戈瑶身上,前朝公主,钟珩从未怀疑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只因陆玄矶夺宫之时,凤戈瑶的母妃,也就是前朝皇后,刚有身孕,连皇后自己都未有发觉。丧夫之痛一度让她欲随先皇而去,还是秦姑姑觉出皇后身体有异。本以为是郁结之症,谁料大夫切脉之时,竟摸出了滑脉。先皇遗腹子在世,前皇后不得不振作起来。
由于广刹生前无嗣,所以这个被前皇后认定是先皇留予其念想的孩子,尚在腹中便承载起无数人的希冀。一出生就背负了血海深仇,复朝大愿。这个孩子被藏得极深,所以无论鉴天门如何顺藤摸瓜,都没能发觉前朝尚有一公主存世,只当前朝皇后的心腹秦姑姑便是一众余势的天顶了。
终于查出心头大患,在位十余年的陆玄矶早已不再如当初那般妇人之仁,当场下令将前朝余孽尽数缉拿下狱,并立即昭书发榜,将十一年前承平大将军灭门血案之真相,大白于天下。
前朝广刹,残暴不仁,昏庸无道。当今圣上时任忠将,卫国之安。安平之下,怎奈广刹嗜伐至极,又堂上之命难违,不得不伐。然,圣上赤心,不忍亲睹百姓饱受战火之蹂躏,万家流离失所,故而忍痛起兵。一日功成,圣上仁厚,无辜者不受株连,广刹眷属放行出宫,朝中奸佞均贬为庶人。殷阕将军时任圣上麾下一员大将,厥功至伟,前朝余孽枉负圣恩,承平将军全府上下,遭其残杀,更大放谗言,构陷圣上,以此举而震动朝纲,此罪一。
天花之疫经由东宫陆上翎、燮王陆上?雒夭樗?知,亦乃前朝余孽所行,罪恶滔天,令人发指,此罪二。
天佑我民,东宫陆上翎、燮王陆上?鲇谝咔楸?发之际,力挽狂澜,挽救万民于危难之中,扼杀孽人歹心,未成其意。歹人存世,国将不安,民将不?G,当斩不赦。
诏书之后,另附衙布,大意是:七日后,押犯游街示众,斩首于城门之下,以安亡魂。
此诏一发,群青激愤,无不怒而斥之。十一年前的惊天血案,牵动民心十一年的悬案,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文人皆字赞皇帝明德,百姓皆拊掌而呼。
事出之快,前朝人将行之事不及准备完全,便被钟珩杀了个措手不及。前朝众人口风甚紧,心血倾覆之下,竟谁也没有透漏出半点公主之事。
而整个玄国最为震惊之人,当属齐天。
布告发出的第一刻,齐天不是立即相信,而是怀疑。他疑心此乃陆玄矶故意顺水推舟,将殷府灭门之事扣于前朝余势身上,但天牢中安插的暗桩,却证实此事的确出自前朝中人之手。
十一年里,他的每一步棋都是为陆玄矶所下。整整十一年,步步为营,精心部署,如今却是步步皆错。睿智如他,却也受了蒙骗。
出乎意料的是,齐天竟比自己想象地镇定,除了自嘲愚蠢,再无别的心思。前朝中人智者何其多?大隐隐于市,隐姓埋名如许年,却因天花一事再无回天之力。害人者终害己,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至于若尘最为担心的凤戈瑶,当年这些人犯下罪行之时,身为公主的凤戈瑶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纵然仇怨再深,齐天也不会强行扣于无辜之人身上。这些年所背负的,在真相大白之时,他便陡然放下。无论世事如何变改,只要小蝶安稳无虞,平安喜乐,他能一生一世相伴其左右,就好。余的事,就随尘而湮罢。
于此,齐天便再无将凤戈瑶拘制的必要了。
天花一事,东窗事发后,凤戈瑶整个人便三魂失了七魄,眼神空洞,脑中一片空白。一直以来,凤戈瑶无端地背负着口耳相承的血海深仇,母亲仙逝之后,她一度想要逃离于秦姑姑的股掌之上,对所谓的前朝之人,厌之欲避,却从未想过他们有一天会死。秦姑姑虽然严苛,却是如同唯一亲人般的存在。现在秦姑姑也快死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尘埃散尽之后,这个世界上,除了当年向她伸出手的公子,她再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可最为悲恨难抑之事,莫过于令其相思成灰的念想,到头来却是一场水月镜花,与王子同舟之人,从来都不会是她。明明红尘一场空梦,她却迟迟不愿醒。明明半生无酒,她却自作酩酊。
凤戈瑶呆怔了许久许久,俄而悲从中来,一向雍容大雅的凤戈瑶,竟放声大哭了出来。
唯一因隐藏极深而幸免灾厄的小倩,好不容易止住痛哭,却又被凤戈瑶引出一场伤悲,凄然抽泣了起来。
“公主,秦姑姑说……说让你……一定好好活下去,我们的人……还有。”小倩一壁涕泗横流,一壁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瓶递到凤戈瑶面前,“这是……是秦姑姑一直让我……保管的……东西,她说……公主有朝一日,会用得上。”
凤戈瑶整个脑袋里如暴风肆虐,唯余?骼教槠?巾,哪里顾得上无关紧要之事,其哽咽难语,伤重的鸵鸟一般,将头埋于双臂间。
小倩见公主了无心思,只得又将此物放回荷包继续兜藏。
凤戈瑶悲伤过度,很快大病一场,羸弱之躯横卧于床,粒米不进,滴水不沾,好容易喝下去的药,转眼又吐个干净。短短数日,便觉清瘦不少,一张脸苍白如雪,看起来憔悴不已。
若尘和小倩急的手足无措,找了好几个大夫,开了好些方子,却丝毫未见好转,无奈之下,若尘只得去夕雾禀明公子。
自那日匆匆一去,齐天未再回过齐府。凤戈瑶每日都会去大门口晃悠无数遍,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令其魂牵梦萦之人,每日追问若尘百遍,若尘却回答不了她。
饱受风雨骤击的凤戈瑶百念皆灰,已是命若悬丝,而此间唯一能拯溺之人,非齐天不得。
☆、云消雨散
今时今日,于齐天而言,一切都如光风霁月,云消雨散,前尘诸事,终至尘埃落定。
求不得,寻未果,欢难复,万般种种,皆属茫茫长夜一盏星灯,风过,烟熄。
替小蝶背负了十一年的仇怨,弹指之间,自消殆尽,乖舛经年,故人终归,而今俱是圆满,至天至地,夫复何求?
故而,齐天决定,待亲见前朝之人被处斩后,便立即带着霍水仙远离是非之地,只因有一人,一日不远离,一日就是变数。
而霍水仙在得知天花一事乃人故意施为之时,心中的震惊与愤怒让她忍不住爆了她能想到的所有粗口,只是“法克、谢特”之类在二十一世纪耳熟能详的洋语,却是旁的人闻之发懵的字句。
前朝中人在霍水仙眼里直与造乱分子无意,其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令人晓之发指。作恶之人,死有余辜。也是上天见怜,天花之毒在酿成灾祸之前,便阴差阳错地被霍水仙及时发觉,方未叫恶人遂意,万民皆得以保全。
霍水仙高悬于顶的心,总算落地,一切不好的事情似乎就要过去了。
夕雾小亭中,有三人正在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子然,你何不与我们一同走?你只教我识记了四五种草药,我尚未入门,你这个师父就打算弃我这个徒弟不管不顾了么?”
霍水仙费尽唇舌地劝说,也丝毫动摇不了温子然已定的决心,他摇了摇头,笑道:“年少时便有游医四方之志,只是这些年被事情给耽搁了,夙愿有缺,现在,是时一了。”
齐天温言道:“丫头,让温大夫去罢。有缘,自会再见。”
霍水仙放下手中西施美人扇,朝温子然挑了挑眉,不肯死心地第七十八次游说:“子然,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两三日,我等你回心转意。”
温子然实在受不住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只得佯装松口应下:“行,我再好好想想。”
霍水仙却当了真,“认认真真地想,与我们一路,也能游医旅诊。”
温子然道:“行,我务必认真想。”
三人相顾一笑。
若尘来了。
若尘心急如焚,整颗心犹如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样,神色再无往常镇定。
焦灼的眼神在看到霍水仙之时,被其强行压住,妥然见礼。
近几日的若尘,在霍水仙眼里都是一副行色匆忙之态,偶尔回来一次,也不久留,只与齐天略作禀谈,言毕便离。霍水仙心想,大抵是齐天安排了繁复之事予他。
凤戈瑶之事,若尘再心急也不能当着霍水仙之面言说,只道是有要事禀报,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齐天依言步出凉亭,与亭中人拉开一段距离,低声问道:“何事?”
若尘突然屈膝半跪,“公子,求求你救救戈瑶,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齐天微微蹙眉,“起来说,她怎么了?”
若尘不动,跪姿如山峦,继续道:“东窗事发后,戈瑶悲不自胜,大病一场,几日几夜,药水无进,如今已是心如死灰,求公子念在戈瑶跟随您多年的份上,救救她。”
齐天冷斥道:“这般不惜命。”
若尘愁眉苦面,一双腿如蚁足踏烙,??急道:“公子,戈瑶也是……也是无路可走了。”
齐天轻叹一声,“走罢。”
波澜起伏的眉宇终见一丝喜色,若尘抱拳起身:“属下谢过公子。”
再回府的路上,若尘的心像是被人用绳子紧紧绑着提至高处,他生怕自己出来的这段时间内凤戈瑶陡生意外。一鞭鞭重重打在马背上,车轱辘转地几近无形。
凤戈瑶唇色惨白,凤眸紧闭,气若游丝,娇艳不复。这时的她,即便是一个五六岁孩童的力气扼其喉上,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令其香消玉殒。
昔日媚雅公主,而今眸光泛晦,渐显垂死之态,小倩伺候一旁,时不时掩面而泣。
一片冷凄然之气中,齐天的突然到来,犹如大罗神仙降世,小倩惊愕之余,欣然而喜,嗫嗫道:“公子,公主她……她……”话尚存口,便哀泣难能自抑。
齐天缓步走到床边,轻唤了一声:“戈瑶。”
沉睡了数日数夜不愿醒来的凤戈瑶,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竟徐徐睁开眼睛,?派?而望,跃然入目之人,不是在梦里与之缱绻羡爱的齐天又是谁?
凤戈瑶陡然愣住,不敢置信,只怔怔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语气柔弱无力,芳音轻若绢动。
齐天点头,“是我。”
二人身后男子,疲倦的脸上不禁舒了一丝笑意。
卧床女子,一滴清泪顺着眼角落下,在她枕下晕开。
凤戈瑶使尽力气伸出手,想要一抚镌入心口之面,刚至半空却又沉沉落下,竟是连一个简单的触碰,都没有力气做到。
齐天转向一旁的小倩,吩咐道:“去将小姐的药端来。”
“是是是,奴婢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齐天亲口吩咐,小倩当下转悲为喜,朝泪痕涟涟的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急急忙忙跑出去时,一不留神被屋中椅子绊到,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她全然不顾膝上疼痛,一股脑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奔了出去。
若尘似想起了什么,随即也快步跑了出去。
凤戈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齐天身上,丝毫瞧不见其他人。
齐天面色沉沉,愠怒道:“如此不惜命,戈瑶,你不该。”
凤戈瑶勉力扯起嘴角,露出苍白一笑,“嗯,戈瑶不该,戈瑶知错。”
只一会儿,小倩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蹒跚而入,行至齐天跟前,“公子,药来了。”
齐天接过药碗,递予凤戈瑶,“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