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我会不讲道理地把你锁在这里不让你接触外面?”海同深刮了一下亓弋的鼻尖,“专案组还指着你给提供思路呢,我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是吧?”
亓弋轻轻点了头:“对,你一直都很理智清醒。”
“想说说吗?”海同深问完后又立刻补充,“不想也没关系,你现在休息是第一位的。”
“没事,我伤得不重。”亓弋拉过海同深的手,二人手心相对握在一起,亓弋用拇指来回摩挲着海同深虎口到手背的位置。大概是梳理好了思路,亓弋才再一次开口:“在工厂时情况太紧急,我没来得及细想,但当时心底就有怀疑。科学的数据分析我做不出来,我凭感觉来判断,当时那个时间,那个角度,如果真的是为了射击,无论目标是你还是我,正常情况下,我都不可能看到瞄准镜的反光点。”
“你怀疑对方的目的并不是击杀或者威胁?”
“对。”亓弋继续说,“实际上半自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在大部分常规环境中都不会产生折射光,否则在战场上就会变成移动靶。那种看见镜片反光从而确认有埋伏的情况大概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亓弋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以前在DK身边时,我常用的枪上都带镜片,目的就是引起注意。只有我成为移动靶,才能吸引火力。我枪法准反应快,跟人对狙从来没输过,所以也只有我敢这么干。”
“你……”海同深手中加重了力度,“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嗯。”亓弋轻声说,“我知道这很危险。不过我真的没输过,你别着急。我要说的是,如果只是拿我当作目标,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完全可以做到不被发现,就算我能感觉到被瞄准,想躲开也不容易。如果是故意威胁,最常见的选择就是激光瞄准器,可对方却选择了我最熟悉的方式,也是最容易暴露自己位置的方式。”
海同深问:“那你觉得是对方自信这次对狙能赢过你,还是对方并不了解你的能力?”
“另一种可能,就是连暴露自己的位置都是设计好的。”
“那我现在要问你另一个问题,你听完之后先冷静一会儿好好想想,然后再回答我,行吗?”
亓弋看着海同深的眼睛,二人对视起来。片刻之后,亓弋出了声,却并非是同意与否,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我是真的射偏了。如果我发现反光之后立刻射击,我肯定能打中,即便不能直接打死,对方也是重伤无法挪动。但我先把你扑倒了,对方利用这个时间差进行了位置移动,我只能凭借感觉和当下出于本能的判断来射击。”
海同深抬了手,摸过亓弋胸口挂着的指尖陀螺,轻声道:“别生气,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明白。你不问,别人也得问。”亓弋压着海同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哥,其实我也是在先扑倒你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你已经成为我心里第一重要的人了。”
第七十一章
刷卡声音响起,打断了海同深刚被勾起来的情绪,他暗骂了一句,松开亓弋的手,无奈道:“下次盯着点儿,等他跟苏行腻歪的时候咱们也去打扰。”
亓弋弯了眼角,道:“你还是脸皮薄要面子,我看晏哥就从来不在意,他私底下和苏行相处不都是旁若无人的吗?”
“他太夸张了,我可学不来。”海同深说,“不过你要是想那样的话,我也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我也脸皮薄。”
“是吗?那我可要找机会检验一下,看看你脸皮到底有多薄。”海同深在亓弋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起身向门口走去。亓弋搓了搓有些发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无法维持,他看着海同深的背影,眼中挂上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
大概是见识到了亓弋的“不要命”,专案组的人默契地没有在群里同步消息,而是把所有最新进度都单独发给了海同深。到接近中午时,DNA匹配成功,现场那名持枪杀手的DNA与前一日苏行假借哮喘发作取来的况萍的DNA相吻合。有了直接证据,接下来就是布控抓捕。原本以为是稳拿把攥的抓捕任务,却没想到扑了空,而且是况萍住处和拉面店同时扑空。
“离谱!真的就离谱!”郑畅气得直拍大腿,“怎么就能跑了呢?!二十多个人盯一个拉面店,怎么就能真的跑了呢?!上午还在营业啊!我还看见况沐了!怎么就……她是属蛇的吗?直接钻地缝了?!”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人间蒸发,肯定能有痕迹留下。”宗彬斌此刻倒是还算稳得住,他分析道,“布控的组员说,上午10点39分况沐在二楼打开了窗户,10点41分出现在一层店铺内,咱们进行抓捕的时候是10点49分。这期间拉面店前门进入三名外卖员和两位顾客,没有人外出。后门也没有任何出入记录。拉面店和况萍的家以及单位的人是同时行动的,几乎没有互相通气的可能。八分钟的时间,没有从前后门出去,那就只能证明这里还有别的出入口。找吧。”
“亓支?你、你怎么来了?”宋宇涛看见亓弋出现在拉面店门口,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
“轻伤而已。”亓弋说,“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后你们肯定要来抓人的,这么半天没消息,我就知道是不顺利,正好我也输完血了,就让晏哥送我过来看看。你们忙,我在旁边坐着就好。”
海同深已经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挪到了亓弋身边,他从晏阑手中接过轮椅的把手,把亓弋推到了店内不碍事的地方。
“你们亓支都表演轻伤不下火线了,再不查出点儿什么来,真就对不起他了。”海同深玩笑着缓解气氛,“还行,知道坐轮椅,没直接走着过来。”
“晏哥没让。”亓弋低声说。
“就冲这个,我就得欠这阎王一顿饭。”海同深抬头看了一眼晏阑,晏阑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这毕竟是海同深的主场,所以晏阑此时就只安静地插着手站在旁边。
海同深一边把亓弋的轮椅锁住,一边对晏阑说:“你别装深沉,既然过来帮忙就赶紧的。”
“那我去楼上看看吧,让潇潇跟着我。”晏阑说。
海同深点头:“可以。郑畅也一起吧,让他跟着你学学。”
“你替他交学费。”晏阑笑了笑,招呼谢潇苒和郑畅一起上了二楼。
拉面店的二层被分成了三个区域,分别是会客区、办公区和私人休息区。因为况沐平常都住在店里,所以二层看上去更像是在家里单独辟出一间办公室,而非在办公室加了张床那种简单潦草的布置。一上楼,三人的脑海中都蹦出了相同的一个词:精致。
需要花费精力打理的真皮沙发,纯羊毛地毯,复古风格的餐边柜,透光不透人的玻璃砖隔断,餐边柜上摆放着整套咖啡机,还有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玻璃吊柜,专门用来摆放各种各样的杯子。而这,只是会客区的一角而已。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谢潇苒甚至觉得自己是踏入了家居博主的家。
“这跟下面还真是两个世界。”郑畅低声感慨道。
“一层是工作,二层是生活。”晏阑简单总结道,“况沐对生活还是挺有态度的。”
“她也挺有钱的。”谢潇苒指着咖啡机说,“老大,那个跟你家的一样吧?多少钱?”
“比我家那个新,应该是一万多。不过你看错东西了。”晏阑抬手指了一下咖啡机上面挂着的画,说,“那才是最贵的。”
“那是什么?”郑畅问道。
“这幅画叫Night
Cafe,是澳大利亚画家Brett
Whiteley致敬梵高的一幅作品。这个画家可能不是那么出名,但他的作品在艺术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之前有过一幅画拍出了几百万澳币的价格。当然,眼前这个是仿品。”
“仿品……值钱吗?”郑畅小心地提问,而后又生怕晏阑生气,连忙补充说,“我不懂这些,不是质疑你的意思。”
晏阑解释说:“张大千仿画都知道吧?仿得逼真,而且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告诉别人这是仿的,也从不卖高价。做这幅仿画的人曾经立志要效仿张大千的,所以他仿的画全都有自己的logo。说是不卖高价,但前提是他自己想仿的。如果是别人找到他让他仿画,他会开出天价,像这么大的画,大概六七十万吧。”
“六……!大几十万买个假画?!还就只有这么一点儿?”郑畅盯着那个长边都不超过六十厘米的画咋舌,“我实在是不能理解有钱人的世界。”
“买个开心呗,其实我也不能理解。”晏阑笑了一声,说,“仿画的那人本身偏爱现实主义作品,仿的也都是名家名画。而不了解艺术的人或许都没听过Brett
Whiteley的名字,更别说他是先锋艺术家,深受梵高的影响,这幅画更偏于后印象派风格。那个仿画的肯定不会主动去仿这幅作品,所以一定是有人花钱让他仿的。”
“这么肯定?”谢潇苒走上前仔细观察起那幅画,“要是那个仿画的一时兴起就真的仿了呢?”
“不会。那人现在在牢里,进去之前都交代干净了。”
“呃……这倒是从未想过的角度。”郑畅讪讪道,“他不是都说明是仿画了吗?应该也是规避法律风险了吧?”
“参与洗钱。”晏阑简单解释道,“有人拿他的画过拍卖行倒手拍卖,洗钱行贿,他知情瞒报,并且为了配合,隐瞒了画是伪作,这就违法了。”
谢潇苒转过身来看向晏阑:“老大,找他问问这画当初给谁了不就能清楚了吗?没准还能抓出背后更多的联系人呢。”
“追查过,交易之后账号就清空了。抓他的时候这幅画的交易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了,而且市场上一直没有出现过这幅画,推测是被收藏起来了,所以也没有太大张旗鼓地继续查,就只是跟相关的几家大的画廊和拍卖行私下沟通过,如果出现需要留意。没想到竟然藏在这么个小地方。”
郑畅感慨道:“晏队你懂得好多啊……这些事情感觉是我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我表妹开画廊承展,这些事情她更了解,我就是跟着蹭点儿见识而已。”晏阑拍了拍郑畅的肩膀,“把这画拍下来发给你们亓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之前吴云洁的尸体被摆成了画的样子,DK也跟亓弋聊过一些画上面的事情,很有可能有关系。”
“好嘞!”郑畅立刻拍照。
大约过了两分钟,亓弋就在海同深的护送之下上了楼。
“怎么还上来了?”晏阑搭了手,帮亓弋站稳,“轮椅搬上来了吗?你坐着说吧。”
“没关系。我没伤着腿,站这一会儿累不着。”亓弋盯着那幅画,道,“我得上来亲眼看看。”
“有想法?”
亓弋点头:“DK把那幅《梦》泼上红酒之后,地下室密码盘外面就换上了这幅画。”
死一般的安静在屋内蔓延开来。曾经出现在DK家的画现在却在况沐的拉面店里,这几乎是坐实了况沐和况萍姐妹与DK的联系。在警局旁边明目张胆地安放眼线盯梢,DK这种行为在所有人心里都重重凿了一下,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是笃信自己的能力,也是对警方的藐视。而此刻海同深心里更多了一层情绪,亓弋就是在这样丧心病狂的团伙里潜伏了十年,那三千多个日夜,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内心要有多坚定,才能再次穿回这身警服……
晏阑拍了一下海同深的后背,帮他从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之后转向亓弋,问道:“这幅画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亓弋回答:“我不清楚。但我记得这幅画一直在DK家里,按理说应该一起被炸了才对。”
“既然是‘按理说’,那就意味着确实有可能事情没按常理发展。”海同深已经平复了情绪,接着说道,“潇潇,把这幅画带回去做个检验,看能不能提取指纹,再让技术室分析一下画布和颜料。”
“好。”谢潇苒应声,准备去摘画。
“等一下。”亓弋叫住了谢潇苒,“先别动,让我想想。”
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亓弋,少顷,亓弋开了口,说:“晏哥帮个忙,去摸一下画,画里四处辐射光线的中心位置,看有没有凸起。动作轻一点。”
“好。”晏阑拿了手套,走到画前,抬起手仔细触摸起来。这幅画挂得不低,此时屋内也只有晏阑能不借助工具轻松摸到那幅画。片刻之后,晏阑放下手,转过头看向亓弋,点头:“有,四个光斑中心都有方形或者菱形的凸起。”
“再往下,摸一下桌上白色的台球。”亓弋明显精神紧张了起来。
“白球……有……但位置应该是在白球和红球中间,也是方形的。”
亓弋紧紧抓住海同深的手腕,说:“这和DK地下室里的完全一样。如果强行摘除,会直接引爆DK的军火库。这里不会有那么大的军火库,但是……”
晏阑第一时间把谢潇苒拉到自己身后,几乎是和海同深同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疏散群众!”
海同深接着说道:“都撤出去,以演习为名疏散群众,叫排爆大队的人来。我去给姜局打电话,晏阑帮我看着他们。”
特警总队快速响应,排爆大队集体出动,通过遥感扫描确认,那幅画的后面确实藏有疑似为爆炸物的装置。很快,穿着排爆服的排爆专家上了楼,亓弋却仍然不肯挪去安全位置。海同深让晏阑先下去,自己留下劝说亓弋,亓弋却只是淡淡摇头,说:“我赌DK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命只有一条,你就算为我想想,好不好?在外面通过监控也一样能看到的。”
“深哥,你下去吧。”亓弋说着轻轻把海同深往楼梯处推了一下。
“亓弋!”海同深紧紧抓住亓弋的手,“你现在这身体可打不过我,你是想让我用强的吗?”
亓弋抬眸,平静地凝视着海同深,那眼神之中似乎有看不出的情绪,却又藏着无数未说的话。海同深知道亓弋是下定了决心要留下,他扭开头,深呼吸了一下,拿了对讲机:“白队,给我两套排爆服。”
“别来这套,你俩都给我下来!”对讲机里很快给了回应。
亓弋从海同深手中拿过对讲机,说了一串编码。短暂的沉默之后,排爆大队的队长白苓亲自拎了两套排爆服上楼。
“白队?您怎么还亲自上来了?”海同深连忙从白苓手中接过装备。
“我的副队在这里,市局两个支队的领导在这里,我怎么能不上来?”白苓蹲下身,把排爆服放到地上,亲自替亓弋穿戴好。
“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那件事?”白苓问。
亓弋:“偶然听领导提起的。”
“现在还有哪个领导能知道?你就糊弄我。”白苓叹了一声,“不管你怎么知道的,总之,千万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亓弋回答。
白苓利落地完成了手头的动作,转过身看向已经站在那幅画前的副队,打了个手势。在得到同样的手势回应之后,白苓又拍了拍亓弋和海同深的肩膀,而后才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七十多斤的排爆服压得亓弋几乎无法挪动,他坐在地上,通过已经确认通信顺畅的耳麦向准备行动的排爆大队副队长孔德沛传了话:“这幅画是带机关的,与后面的炸弹相连,如果摘画的顺序错了,炸弹就会被引爆。您操作的时候一定小心。”
“那五个点的位置我已经清楚,你说就行,我保证不会出问题。”孔德沛说。
亓弋深呼吸了一下,开始指导孔德沛的动作。
因为排爆人员需要非常精细稳定的操作,所以排爆服都是没有手套的。此时海同深握住亓弋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也是在给他心理上的支撑。
“第一个,右上。第二个,右下。第三个,还是右上。”看着孔德沛完成了前三个动作,亓弋才接着说,“第四个,中上。第五个,左上。第六个,中上。最后一个,正中。”
随着孔德沛按下画面中间两个台球的位置,那幅画向外弹了一下。无论是在现场的人,还是在安全地方观察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一点小小的动静就能把人的心提起来。只有亓弋,丝毫没有被吓到,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平静说道:“可以把画摘下来了。”
孔德沛小心翼翼地将画摘下,平稳地放到旁边的地上。“是一个密码盘,上面贴着一张纸。”孔德沛将胸前的摄像头对准密码盘,同时描述道,“数字九键密码盘,左下右下为空。字条上有两行字,第一行写着‘只有一次机会’,第二行写着‘输错立即引爆’,是打印的字条。”
海同深开了口:“孔哥,字条摘下留好。”
“明白。”孔德沛应声。他小心地摘下字条,装进物证袋后又放进了防爆箱中,接着从防爆箱中取出工具,对密码盘进行初步检查。
“没有明显油渍水渍残留,密码盘应该被清理过,无法提取残留指纹油脂等进行推理。密码盘和炸弹应该也是连着的,通过缝隙可以看到后面的排线。稍等我再看一下……”孔德沛换了极细的探头,从密码盘周围的缝隙探进去,与在外面的队员们一同配合进行观察分析。
“有防剪装置。”孔德沛怕身后的二人不理解,又补充解释,“任意动一条都会炸,不存在红蓝二选一的机会。这个炸弹比较复杂,按照以往的经验分析,嫌疑人留了字条,可能是正向的,也可能是负向的。要不要按照字条操作,海支,这个得你们来决定。”
“能整体转移危险品吗?”海同深问。
“有危险。”孔德沛回答,“按照现在观察的情况来看,炸药有一部分是嵌在墙体里的,周围用发泡胶封住了,如果观测不到的位置安放了震动传感器之类的东西,那么挪动很有可能会意外引爆。”
亓弋问:“孔哥,那个炸弹的新旧程度如何?”
“比较新。”
亓弋又问:“有倒计时吗?还是触发装置?”
“是遥控的,我们已经切断了周围所有的电磁脉冲和信号,也安放了大功率屏蔽器,现在远程引爆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没有了,但不能排除其他引爆方式。”
思考片刻,亓弋捏了捏海同深的手,问:“你相信我吗?”
“我信。”海同深坚定回答。
“密码是25。”亓弋说道。
孔德沛转身看向亓弋,确认道:“只有两位?”
亓弋点头:“是,只有两位数。”
孔德沛从工具箱中取出一个远程遥控设备安装到密码盘上,而后走到二人身边:“安全起见,咱们都下去。至少在一层等着,如果密码输错不慎引爆炸弹,在一层比在二层要安全。”
这一次,不容亓弋拒绝,海同深就率先拉起亓弋,扶着他下了楼。
三人在一层各自找了勉强可以当作掩体的角落安顿好,确认无误之后,孔德沛操作着手中的设备,输入了密码。
第七十二章
一阵刺耳的蜂鸣声从二楼扩散开来,海同深下意识地将亓弋抱在怀里,然而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到来,从留在楼上的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已经可以确认,密码盘被打开,里面的炸弹完全暴露了出来。孔德沛站起身来,说:“拆弹是我的工作,你们别上去了。”
“我不能出去。”亓弋轻声说道。
“那就在原地待着别动,等我拆完之后再挪动。”孔德沛说完之后就拎着工具上了楼。
亓弋明显松了精神,他关了麦,摘掉头盔和护目镜,靠在海同深的身上,喃喃道:“应该不会炸了。”
“为什么?”
“知道我刚才跟白队说的那串编码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案卷编号。”亓弋长叹了一声,说,“三十年前,有一名卧底缉毒警在完成任务回来之后,与当年犯罪团伙中的一个漏网之鱼偶然相遇。毒贩认出了缉毒警,他想跟那名缉毒警正面对话,选择了挟持一家福利院。福利院中教职工和孩子一共159人都成了那名毒贩的人质。土炸弹被绑在福利院里几处显眼的位置,是震慑,也是威胁。场面僵持之下,缉毒警选择只身前往与毒贩对峙。”
“这俩人有纠葛?”海同深问。
“缉毒警卧底的时候给那名毒贩营造了一种暧昧的气氛。”亓弋说,“那个毒贩就是警方精心选择的攻破对象,所以一切暧昧和所谓的情谊,都不过是编织的假象。缉毒警进入福利院,换了一半人质出来。但那个时候,犯罪心理学在国内一线大城市也不过才刚刚起步,事发地是一处偏远小县城,当地警察根本不懂什么犯罪心理学,更不知道这名嫌疑人要的是什么,凭着过往浅薄的经验,以为毒贩释放一半人质就已经是到了极限,外面的指挥刚愎自用,以经验主义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决定让特警闯进去。那一次,现场人质死亡15人,重伤轻伤一共47人。当地特警总队一整个大队无一生还,那名缉毒警牺牲,在缉毒警与毒贩沟通转移他的注意力时成功潜入现场负责排爆
的特警也受到了波及,伤了腿。”
“白队?”海同深问。
“是。那年白队才25岁。”亓弋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死的那名缉毒警叫沈婷,是当地禁毒大队唯一一名女缉毒警,也是白队的爱人。”
海同深握着亓弋的手紧了紧。他与白苓交往不多,但从心底里敬重这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人。白苓今年就要退休了,在她还年轻的那个年代,一个拥有个人二等功,有化工方向博士学位和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还能奋战在排爆一线的女特警,一定是极其优秀的,也一定付出了比同龄人多出数倍的努力。他没了解过白苓的过往,此刻听到这些事情,心中竟然升起了物伤其类的感觉。
亓弋叹道:“你应该知道,白队有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吧?其实当年是沈婷考取了公大的硕士,马上就要去脱产进修了。如果不是那天和白队出门逛街撞见了那名毒贩,她们应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沈婷牺牲之后,白队伤了腿,用个人二等功换了公大犯罪心理学的入学名额,学成之后没有再回县城,而是调到了咱们市,因为这里是沈婷的家乡。我刚才跟白队提起那件事,是想告诉她,这件事跟当年的事情是一样的,就像那名毒贩并不是
真的想杀死沈婷一样,DK也不想弄死我,甚至可以说,DK怕我死,所以我在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只要我跟炸弹在一起,炸弹就不会爆炸。我怕解释起来浪费时间,就直接说了那个案子的案卷号。”
“你在玩命。”海同深皱了下眉头。
亓弋抬起手,摘掉海同深的护目镜,揉了揉他的眉心:“我玩命,你也还是陪着我了。深哥,谢谢你。”
“说什么胡话呢!”海同深嗔了一句,旋即不容拒绝地把防护设备再次套在了亓弋身上,“就算有那个1%的可能也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作死。给我戴好!”
又过了一会儿,耳麦中传来孔德沛的声音:“警报解除。这炸弹引信断开了,炸不了。海支,这玩意拿回去给我们做做研究吧。”
“可以。不过我们得先提取生物信息。”
“没问题。”
孔德沛按照排爆守则将那炸弹进行简单处理后放进了防爆箱,之后转移出了拉面店。到此时,守在店外的白苓才放人进了屋内。白苓走到二人面前,率先把亓弋拉起来,说:“年轻人心态比我当年稳。”
“白队您太客气了。”
“在云曲待过?”
亓弋点头:“十年。”
“辛苦了。”白苓拍了拍亓弋的肩膀,“好好活着,别留遗憾。”
走出拉面店,外面的阳光让海同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亓弋被重新安置在轮椅上,他抬起手拽了拽海同深的衣服下摆,待海同深蹲下来与自己平视之后,才轻声说道:“累了。”
“先上车去歇会儿。”
把亓弋送到晏阑的车上安顿好,海同深就返回了拉面店。后续的搜查工作还在继续,见海同深回来,晏阑让开位置,示意他把手放到拉面店后厨冰柜所在的那面墙上。感受观察片刻之后,海同深叫了人来,和大家一起把冰柜挪开,用工具顺着墙缝探进去,随着“咔嗒”一声响,众人脚下的地板赫然开始挪动。郑畅眼疾手快地跳到安全位置,与此同时,对讲机响了起来,谢潇苒在二楼询问道:“领导们在楼下碰什么了?况沐办公室书桌上的木雕自己转起来了。”
“录个视频。”海同深立刻说道。
“录着了——欸,木雕停了,这什么情况?”
晏阑说:“是个三联动机关,正确开关应该是那个木雕。潇潇继续在楼上待着别动。”
“知道了。”谢潇苒回答。
“我下去。”宗彬斌说着就拿起手电,率先顺着暴露出来的楼梯往地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