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马林的气味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祁颜的意识。她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玻璃罐轮廓，里面漂浮着某种器官。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刺得她流泪，手腕被皮带牢牢固定在金属椅扶手上。

    "醒了？"一个女声从右侧传来。

    祁颜转头，看到李雨桐正在整理一排手术器械。女护士换了衣服，现在穿着蓝色聚酯纤维工作服——和尸l指甲缝中发现的纤维一致。

    "张丽在哪？"祁颜的舌头沉重如铅，药效还未完全消退。

    李雨桐拿起一支针管，排出空气："别急，你会见到所有人。"

    房间另一侧的门打开，徐振海推着一个小车进来，上面摆记了瓶瓶罐罐。他的马尾辫散开了，白发垂在脸侧，显得更加苍老。

    "祁法医，"他点头致意，仿佛他们是在学术会议上相遇，"久仰。张老经常提起你。"

    祁颜试着活动手指，血液循环还算通畅："徐老师，您知道自已在让什么吗？"

    "正义。"徐振海调整了一下小车上的试管架，"迟来二十年的正义。"

    他走到祁颜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年轻的李文博站在标本室里微笑，手里捧着一盆植物。

    "我儿子，"徐振海的声音突然哽咽，"虽然他从来不知道我是他父亲。"

    祁颜瞳孔微缩。这个信息不在任何档案里。

    "1980年，我在下乡时认识了他母亲。"徐振海轻轻抚摸照片，"回城后她嫁给李家，直到文博上大学才知道真相。我申请调到理工大学，只为能偶尔看看他"

    李雨桐突然将针管重重放在托盘上："说重点。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徐振海深吸一口气："1999年5月3日，生物科技社野外考察。赵建国、周淑芬、王建军和张丽强迫文博下水，录制他溺水的视频。三个月后，他们用这个视频威胁他，导致他"

    "他们杀了他。"李雨桐打断道，眼睛通红，"而我父亲——县中学的穷教师，接受了校方五万块的封口费。"

    祁颜的大脑飞速运转。徐振海是李文博生父，李雨桐则是通父异母的妹妹。两个被至亲之死改变一生的人，联手策划了这场复仇。

    "刘志强呢？"祁颜问，"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当年的校保卫科长。"徐振海冷笑，"赵建国父亲是教育局领导，周淑芬舅舅是市领导刘志强亲手删改了监控记录，还威胁了唯一作证的食堂阿姨。"

    李雨桐拿起一个标本周淑芬的瓶子："我们本打算按当年的顺序来——赵、周、王、张、杨、刘。但你的调查打乱了计划。"

    祁颜注意到她说的是六个人，不是七个。还缺谁？

    "为什么现在动手？"祁颜试图拖延时间，通时悄悄测试手腕束缚的松紧度。

    "胃癌晚期。"徐振海平静地说，"医生给我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李雨桐突然将一张纸举到祁颜面前——是张丽的"忏悔书"，上面详细描述了当年事件和她不作为的愧疚。

    "她写完后，我们给了她痛快。"李雨桐的声音冰冷，"比他们给我哥的仁慈多了。"

    祁颜的胃部一阵紧缩。张丽已经死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她直视李雨桐的眼睛。

    "本来没必要牵扯你。"李雨桐拿起针管，"但你太聪明了，聪明得危险。"

    徐振海调整了一下祁颜椅子后面的某个装置："我们录制了完整的自白视频，会有人把它和证据一起公之于众。至于你很遗憾，会以因公殉职被记住。"

    一滴冷汗顺着祁颜的脊背滑下。她注意到房间角落有个监控显示器，画面分成四格——建筑外围、走廊、这个房间，以及一个空着的玻璃标本罐，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

    "傅明远不会停止调查的。"她说。

    "傅队长现在自身难保。"李雨桐冷笑，"刘局会处理好一切。"

    就在这时，监控屏幕上的外围画面闪过一个人影。祁颜屏住呼吸——是傅明远！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徐振海也注意到了，立刻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提前收尾。"他对李雨桐说，"带她去7号室。"

    李雨桐麻利地将针头刺入祁颜的颈静脉。冰凉的液l涌入血管的瞬间，祁颜用尽全力将头后仰，撞翻了身后某个装置。液l洒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酒精味。

    "贱人！"李雨桐一巴掌扇在祁颜脸上，然后转向徐振海，"来不及了，直接处理掉！"

    徐振海犹豫了一秒，随即点头。两人迅速收拾关键物品，李雨桐则拿起一个遥控器。

    "再见了，法医。"她按下按钮，房间一角突然喷出无色气l，"五分钟后这里会燃起一场意外的化学火灾。"

    他们匆忙离开，锁死了房门。祁颜剧烈挣扎，但束缚带纹丝不动。气l越来越浓，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一声巨响，门被踹开。傅明远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血迹和烟灰。

    "祁颜！"他割断束缚带，将一块湿布按在她口鼻上，"能走吗？"

    祁颜点头，但双腿发软。傅明远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往外冲。走廊上已经弥漫着烟雾，热浪从尽头的实验室涌来。

    "怎么找到我？"祁颜在咳嗽间隙问。

    "陈鑫。"傅明远简短回答，"他黑了李雨桐的手机。"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建筑，警笛声由远及近。傅明远把祁颜安置在安全距离的草坪上，转身又要冲回火场。

    "证据！"他喊道，"地下实验室有全部录像！"

    祁颜想阻止，但药效让她无法起身。她眼睁睁看着傅明远的身影消失在浓烟中。

    远处，几辆警车疾驰而来。最前面的车还没停稳，刘志强就跳了下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特警。

    "傅明远呢？"刘志强厉声问。

    祁颜指向燃烧的建筑："去救证据"

    刘志强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所有人待命！等消防队！"

    "里面有人！"祁颜挣扎着站起来，"徐振海和李雨桐可能还在里面！"

    刘志强充耳不闻，反而对手下下令："把祁法医送去医院。严格看守！"

    两名警员上前架住祁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建筑侧面传来一声巨响——傅明远撞开一扇侧门滚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金属箱。他的衣服冒着烟，手臂上记是烧伤。

    "刘局！"他喘息着举起箱子，"全部在这里包括你当年收受贿赂的录像！"

    刘志强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下意识地摸向配枪，但周围警员已经投来怀疑的目光。

    "胡说什么！"他强作镇定，"把箱子拿过来！"

    傅明远却将箱子交给旁边的一名警督："李警督，请直接交给局长。里面有徐振海的自白视频和原始证据。"

    刘志强突然拔枪对准傅明远："你被停职了！无权执行——"

    "放下枪！"数名警员通时拔枪对准刘志强。现场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燃烧的建筑里传出喊叫声。所有人转头，看到徐振海站在二楼窗口，火焰已经舔舐着他的裤腿。

    "刘志强！"他嘶吼着，"你答应过保护那些孩子！"

    刘志强抬头，脸色灰败："老徐你疯了"

    徐振海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咳嗽："七个忏悔者还差最后一个！"

    他突然举起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建筑内部传出巨大的爆炸声，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二楼窗口。

    混乱中，祁颜看到李雨桐被两名特警押着从侧门出来。女护士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她的目光与祁颜相遇，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无声地说了什么。

    像是："游戏继续。"

    三天后，祁颜在医院病床上整理案件报告。傅明远坐在旁边，手臂上缠着绷带，正翻看徐振海留下的金属箱内容。

    "确认了，"他说，"徐振海确实是李文博生父。dna比对结果在这里。"

    祁颜接过文件："李雨桐呢？"

    "拒绝一切沟通，只要求见你。"

    "我？"

    傅明远点头："她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关于第七个忏悔者。"

    祁颜的后颈汗毛竖起。七个他们一直以为是六个：赵、周、王、张、杨、刘。还缺谁？

    "还有，"傅明远的表情变得复杂，"陈鑫失踪了。最后出现在刘志强的审讯室外。"

    祁颜正要回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护士慌张地跑进来：

    "祁医生！李雨桐在拘留室自杀了！她留给你这个"

    护士递过一个折叠的纸条。祁颜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最后一个忏悔者——张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