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秋雨淅淅沥沥,林宁站在西市街口,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
他望着街角那栋三进的青砖老宅,朱漆剥落的门楣上还挂着“聚贤阁”的残匾——这里原是前朝状元的府邸,如今却因主人获罪被抄,空置三年无人问津。
“公子,这宅子虽宽敞,可坊间都说……”小翠缩着脖子凑近,声音里带着忌讳,“说夜里有冤魂啼哭,不宜经商。”
林宁挑眉一笑,从袖中摸出枚铜钱抛向空中:“冤魂?若真有,便让他们帮我看门。”
铜钱落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映出他眼底的志在必得——作为特种兵,他不信牛鬼蛇神,只信手中的筹码。
三日后,靖王府的马车停在老宅门前。赵承煜掀开车帘,望着门上新挂的“宁记书肆”匾额,嘴角扬起赞许:“林小郎眼光独到,这西市毗邻贡院,正是读书人扎堆的地界。”
林宁递上设计图,宣纸上火漆印着“活字印刷工坊规划图”:“前堂售书,后宅刻字,左侧设装订坊,右侧建藏书阁。最要紧的是——”他用朱砂笔圈出后院空地,“此处需建座三丈高的‘聚光楼’,专为晒制活字模子。”
赵承煜扫过图中密密麻麻的标注,目光停在“流水线作业”四字:“你竟要让刻工、刷工、印工各司其职?这比传统抄书快上十倍不止!”
“十倍?”林宁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晒伤痕迹,“待活字窑建成,一日可印五千张纸。赵公子可知,当全天下的寒门子弟都能买得起《论语》《孟子》时,这大盛朝的文脉……”他指尖划过“平民书架”的设计图,“就要变天了。”
戌时三刻,木工坊的油灯将林宁的影子投在泥墙上。李重举着刻刀打哈欠,刀刃在梨木字模上划出歪斜的横道:“哥,这‘魑魅魍魉’四个字,比杀了我还难刻。”
“熟能生巧。”林宁头也不抬,手中的铜制刻刀在胶泥模上行云流水,“明日让巧儿去买些蜂蜜,调进泥里可增加黏性。”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梦溪笔谈》——这是苏清禾前日偷偷塞给他的,书页间夹着她手抄的“泥活字法”批注。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林宁眼神一冷,抄起刻刀掷向声源——刀柄重重钉入窗框,刀刃下竟夹着片金叶子。他扯下金叶子,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闻公子欲印奇书,妙音愿闻其详。”
“醉仙居的花魁?”李重探头看了眼,“她上个月还让我送过十块玫瑰香胰呢。”
林宁轻笑,将金叶子折成纸船放进笔筒:“明日给她送套《西厢记》活字样本——告诉她,若想节。”
妙音瞳孔微缩,酒盏在指尖轻轻摇晃:“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卖唱的……”
“在我眼里,人人皆可成书。”林宁取出“妙”字模,在宣纸上印下首字,“就像这活字,拆开是单个的字,合起来便是千万故事——妙音姑娘可知,你弹的《霓裳羽衣曲》,我能让全天下人都学会?”
他从匣底取出个黄铜圆筒,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纹:“这是‘留声筒’,只需对着说话,便能将声音刻在蜡板上。明日我让人送来,姑娘可将新曲录下,随书售卖——买《红楼》者,皆可免费听曲。”
妙音震惊地望着那圆筒,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林宁教她用肥皂制作“卸妆油”的场景。这个男人总能从袖中掏出匪夷所思的物事,就像变戏法的仙人。
“公子究竟是……”她轻声问。
林宁望向窗外的秦淮明月,指尖摩挲着“梦”字活字:“我啊,不过是个想让故事活下去的人——就像这活字,只要有人用,就永远不会死。”
画舫轻轻摇晃,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妙音忽然取下头上的玉簪,在蜡板上刻下第一句曲谱。
林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现代的“跨界合作”——在这个时代,他不仅要让书商,还要让文化的播种机,让文字、音乐、技艺,都能借着活字的翅膀,飞到天涯海角。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宁抱着刻好的蜡板回到书肆。李重趴在活字架上打盹,嘴角还沾着墨迹。他轻轻替弟弟盖上披风,目光落在墙上的“书籍分类表”上——从经史子集到农工医算,每个类目下都预留了空白格子。
“很快,这里就会填记了。”他低声说,取出刻刀在“科幻志怪”类目下刻下第一个字,“等《西游记》卖疯了,我就写《三l》——让这个时代的人,也看看什么叫星辰大海。”
窗外,第一缕阳光爬上“宁记书肆”的匾额。林宁摸出怀里的怀表——这是用琉璃和齿轮自制的“计时仪”,指针正指向卯时三刻。他笑了笑,推开窗扇,让清新的空气涌进堆记活字的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