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那只碗沿裂着冰纹,碗底还凝着未洗的糖渍——今早他故意多挖了半勺糖,看小满捧着碗眼睛弯成月牙,却见妻子往自己碗里添的是白粥,米粒稀得能照见人影。
此刻灶台上的铝锅咕嘟作响,滚着稀汤的土豆块在沸水里沉浮,像极了这些年在贫困里打转的日子。
"我打算去百货公司收些旧书。
"陈默远忽然开口,从裤兜摸出张皱巴巴的报纸,边角印着"收购旧书刊"的小广告,"县中学的张老师说,城里文化宫收文革前的课本,品相好的能换粮票。
"林晚秋的手顿在围裙上,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那些书...万一被当成西旧...""都夹在棉裤里。
"陈默远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明纸上的红戳,"去年帮公社抄大字报时,我留意过查抄的标准,课本不算禁书。
"他抬头望向妻子,昏暗的油灯下,她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些,鬓角竟添了几根白发——明明才二十六岁,却像被岁月提前抽走了光泽。
小满抱着泥窝头跑进来,衣襟上沾着的泥巴蹭到林晚秋腿上。
她蹲下身子要抱女儿,却被小丫头举着的"泥窝头"挡住:"给爹!
小满做的甜馍馍!
"陈默远接过那团歪扭的泥巴,触到掌心的温热,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田里捏泥人,母亲也是这样笑着说"咱们默远将来要握钢笔"。
此刻指腹碾过泥团上的碎草,他突然喉咙发紧,低头在小满鼻尖上轻刮:"等爹回来,给小满买真的甜馍馍,撒满白糖的那种。
"夜色渐深,林晚秋在衣柜里翻出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往夹层里缝了两张粮票。
陈默远倚在门框上看她低头穿针,煤油灯的光在她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忽然想起新婚那晚,她也是这样坐在炕沿,借着月光给他补衬衫。
那时她梳着齐耳短发,笑起来有对浅浅的酒窝,说"以后别总看书到半夜,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