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文盲的第十天!
“给你。”江梨走近,将手中浆果递了过去,她唇畔浮起甜甜的梨涡,似在庆幸的咕咙着:“辛亏还有呢。”
她把那一大片的果子全部都摘了下来,一展翠绿包裹着硕果浆红,颗颗滚圆,鲜亮欲滴。
程又砚愣了两秒才伸手接过面前女孩双手上捧着的叶包,随即捻了一颗放入口中:“甜。”他弯唇道:“谢谢。”
“不用谢。”江梨侧过头,尽量的语气淡淡:“到镇上还有段距离,垫一点。”
她今早明明做了四个人的饭量,但她显然低估了成年男人的食量,她看出他根本没吃饱。
女孩生硬的好意与轻描淡写,生硬的有点可爱。
程又砚莞尔,心中好似有一缕和煦暖风吹拂,驱除几天的烦闷阴沉,霍然生出久违的松弛惬意。
他突然开口问道:“真的不喜欢吃糖吗?”
“啊?”江梨不解,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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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回答她的疑惑:“那喜欢吃巧克力吗?”
“国外的糖果吗?”
“嗯。”
女孩坦然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补充道:“没吃过。”
男人步伐一顿,言简意赅的形容:“有点苦。”
“国外的糖果是苦的吗?”江梨不解。
“可能是吧。”程又砚想到咖啡,笑道:“他们也喜欢喝苦的。”
随后他将他第一次喝咖啡的囧事娓娓道出。
小镇以外的地方对江梨来说都很遥远,她听着的全神贯注,眼睛扑闪扑闪闪着光,男人不时巧妙风趣的自嘲,让她整个人松弛下来,不禁发出闷笑声。
直到到了村口嶙峋怪石处,身旁男人的故事也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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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停下脚步,看了看日头说:“到了,再往前路就好走了。”
又像母送儿兀自嘱咐:“时间不早了,还要走两个多钟头才能镇上,要快点了,要不赶不上车,好像镇上的车就一天一趟汽车”
程又砚听着耳边不断的絮叨,不免失笑一声。
他卸下背包从右侧兜里掏出早前放好的一个红盒,然后将红盒放在只到他肩膀下的乌黑发顶头上。
“什么?”女孩僵硬着头颅,不敢动。
“巧克力。”他话语中含着笑意。
江梨把东西从头顶拿了下来,看着手心里的精致金纹红盒,摇头拒绝道:“我不要。”
程又砚解释:“太苦了。”他又微微抬起右手的叶子包裹的果子示意:“我喜欢吃甜的。”
是吗?女孩眨眼疑惑。
是的。他用行动证明,伸出三根手指捏着面前女孩抬起的手腕推回去:“再不吃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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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男人搓了搓手指,皱眉,女孩细弱的骨架如湖底幼嫩的藕带,附着仅仅有一层薄薄皮肉,细小的完全被人掌控,稍用点劲就会被折断。
太瘦了,他再次感叹。
江梨拿着东西还想拒绝,程又砚已经身体力行的打开红盒,拿出一块巧克力,那金灿灿糖果纸包装像是落在手心里的一颗星辰。
他手指修长,利落的剥开包装,露出巧克力,把那香甜靠近那粉嫩的唇边,他笑:“小女孩,都喜欢吃这个。”
那馥郁的香甜味,无孔不入的钻入她毛孔里。
江梨有些无措这样的靠近,片刻,她才轻启唇畔,含入巧克力,刚入口,一种伴随着微苦的甜甜的味道便慢慢的融化在嘴里,顷刻间周身似一层丝滑的纱巾层层裹住。
真好吃!江梨不禁眯起双眼,那笑眼如弯月,睫羽半掩着盈盈秋水一汪,满满都是折射的闪闪星河。
程又砚跟着也弯起嘴角,松了口气,他很想对她好一点,但又怕给她坏印象,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妹妹,不知该如何去做。
她不像林友清的妹妹那样娇气,爱打闹,性格开朗,即便一个人也能吧啦吧啦说很多。
她从昨日就说话周到,行事妥帖,乖巧可爱像个小大人,总是将万千灵秀的心绪掩在背后,用沉默无声来代替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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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双灵动的眼眸星辰。
她如同山间野刺梨树上的梨花,未经过人类特意的剪枝修饰那样精致玲珑,却在纷纷乱乱的杂草中肆意生长,迎风吹落最后长出果实,生机盎然。
“小梨子。”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女孩仰头看他。
“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他声音如古钟击敲沉缓温厚,无数未言的话语隐在回荡绵长的钟声里。
一阵清风吹过,不知名的花瓣脱枝,旋转,最后落地,它与从树叶间隙泄下的细碎光芒交织融合,光斑陆离,整个世界蒙上朦胧飘渺的雾笼,江梨一瞬间恍惚起来。
好好长大四个字夹杂着多种期盼与思绪,十年前江母临走前说过,七年前江父临走前说过,此刻她又一次听到了,它像是判定两条线相驰渐远、再无法相见的诅咒。
头顶的温度如此似曾相识,如此厚重温暖,江梨瞬间鼻酸,眼波闪烁,脑袋塞上一团轻柔的云絮,她没有经过大脑将心头忽而涌现的疑问吐出:“还会再见面吗?”
但她待发出最后一音,她就后悔了,无论回还是不回,无论真话还是客套,这样的问句是要人一个个肯定回复的,不应该开口问,她不应该为难别人。
她从昨天就竖起一贯的无言沉默甚至冷硬的屏障,他却无视屏障向她投出难得一见的、无来由的、巨大的和缓善意,在此一瞬间倏然喷涌而出,将她淹没,让她难以心安,让她瞬间反应迟钝起来,让她无法把心绪掩藏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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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簌簌,鸟雀啁啾,周遭寂静。
她听见他说:等你长大了就会再见。
九月下旬,秋老虎将最后的热气一股脑全释放而出,炎阳高灼,流金铄石。
正值午后,江梨把刚脱粒的谷子,倾泻到晒谷坪上,然后她赤着脚用耙子,将稻谷均匀摊平,烈日不竭余力的散发热度,暴晒着这片金黄让它们迅速脱去水分。
光着脚丫走在尖锐又滚烫的稻谷上,让人寸步难行,疼痛难忍。
突然一阵刺痛扎入脚心,传入心肌,江梨“嘶”的一声抬起左脚,她忍着疼痛,瘸着腿跳到不远处的阴影处。
“咋啦?”李秀秀在旁边看到了,立即停下手中的耙子转头问道。
“没事。”江梨坐在地上,拍了拍脚底:“刚刚有谷子扎到了。”
李秀秀摊好最后一袋稻谷,也到阴影处坐下,笑道:“嗐,你脚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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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笑笑没说话。
旁边女孩喝了口水,瞄了江梨一眼,然后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你现在白好多哦。”
江梨用手背碰了碰脸,犹疑:“是吗?”
她想起这几天都在用“白净净洗护套装”,真的这么明显吗?
“是的,白好多。”李秀秀肯定着,凑过去盯着看:“这样一看你脸模子长的真好看!”
面前女孩脸蛋小巧柔润,眉眼若画,鼻子秀挺,一笑嘴角还有两颗甜丝丝的梨涡,暗淡黑黄的肌肤似除却乌尘变得白皙柔亮,将原本的玲珑精致五官全都显露出来了。
她越看越觉得好友长得好看,低下声音小声说:“比你堂姐,还有李学红都好看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向优秀的人靠拢,村里女孩不少,基本以江梅和李学红为首,她俩都长得不错,一个初中毕业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在村里记工分一个在供销社,两人一直默默较劲又互不搭理。
相对比江梨和李秀秀两人在村里就沉默寡言,毫不起眼,没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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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也欢喜自己能变的好看一点,但她不想和别人比。
她仰后避过越来越靠近的脸,有点不好意思的抓起旁边的一朵小花塞到她手里,也夸她:“你也好看。”
“哈哈,我就算了,婶子叔子好看,你能不好看吗?”她仰天长叹,甩了甩两边麻花辫:“唉,我长得像我妈黝黑,没救了。”
“你这样说,我得告诉婶子了。”
“别,我妈要拧掉我耳朵。”
“你不是不怕吗?”
“我怕,我怕”
“……”
两个女孩笑闹着,露出比山花还烂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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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红日开始西坠,霞光将天边染成层层叠叠的粉紫与金橘,让天空显得瑰丽多姿,奇特绚彩。
为了不让谷稻沾染夜间与早晨的露水,今日被分到晒谷的社员又不厌其烦的,把推开的一片金黄重新聚拢堆积在一旁,然后用膜布盖住,以方便明日重新推开暴晒。
做好最后的工作收尾,大家松了一口气,开始下工回家。
长满绿意的田间小路上,有的齐聚,有的零散的穿梭在曲径通幽中。
到了岔路口,江梨和李秀秀互道离别,分路而行,她一人踏上另一条羊肠小道,人也渐渐变成三两星。
喧嚣离去,归于平静,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江梨盯着两侧的葱郁,独自走在小径上,整个人都怔忪疲软下来,她任由脑袋空空随意的发呆,忽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她回头就见一位身穿灰蓝色衣服的身影从绿草如茵中走来。
“江梨同志,等一下!”杨胜兰风风火火的大步走近,利落的齐耳短发从耳后散落出来,随风飘扬。
“你好。”江梨记得她,她站定礼貌的问:“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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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村里的知青。”她笑容朗朗,声音清脆,笔直站立的大方介绍自已:“我叫杨胜兰,叫我胜兰就行。”
这样鲜明的个人色彩扑面而来,江梨不禁小小退后半步,愣了半秒才回:“你好,胜兰同志。”
“是这样的”杨胜兰难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面露期盼问:“前几天,我见到一位知青好像是我认识的人,请问是姓程吗?是叫程又砚对吗?他还在这吗?”
无人知道她问出话的时候,心中多么热烈激荡,心跳多么急剧加速,周身的绿意草野都好像为之激烈流动起来。
这位姓程的可是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真正大佬啊!她可千万不能错过!她要抱住金大腿!
然而可下一刻她就听到面前女孩在说:“啊他走了。”
“啊?”杨胜兰心中的波涛汹涌,好像被人陡然按下暂停键,她睁大眼睛,再次确认:“真的走了吗?”
暮色柔和,鸟儿低鸣,江梨好似倏地回到几天前温暖晨光里,她点点头回答:“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