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素臣依旧笑道:“这是母亲留给嘉嘉的。”
柔嘉咬了咬嘴唇,眼睫轻轻眨了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朱素臣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有一双和“母亲”极像的眼睛,不通的是,她的眼神包容宽和,而她的眼神脆弱可怜,只是轻轻一瞥,便像是把万千无措的情绪诉说。
柔嘉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开,可是她拽得特别紧。这感觉很熟悉,他想,或许是她小时侯就总是这样。
他讨厌亲密接触,一点点地靠近会让他浑身难受,难受的想要,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然而她立刻开口:“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我已经戴了快十年了,我给哥哥戴上,好不好?”
“我们的”,她这样说。
朱素臣看着她扑闪扑闪的眼睛,她的眼神纯粹干净,似乎没有任何算计,但是朱素臣知道,她在试探他。
而他却生出莫名的期待,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们”。他一边不屑,她凭什么这么称呼他们,她不配这么说,一边又隐隐地兴奋,想看看她还能装多久。
为了这点好奇,那只扯住他衣袖的恶心的手,也可以忍耐一会。
柔嘉轻轻地给他系上玉佩,却并没有松开,她声音哑哑的,她问:“哥哥,你想娘亲吗?”
朱素臣再次感到厌恶和抗拒,他依旧轻轻笑着,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抗拒地威压,他看似轻轻地握住柔嘉的手,柔嘉却感受到他的手异常冰凉,掐的她的手很疼。他把她的手从他的衣服上扯下来,松开她。
“上车吧。”他快步翻身上马,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东西不必收拾了,府中已经准备好了。”
又雨搀扶着柔嘉上轿,柔嘉的记忆中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坐轿子是什么时侯了。她努力走得笔直端庄,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自卑,她惧怕朱素臣对她打量的眼神,原来她的妹妹毫无大家闺秀该懂的礼仪。
朱素臣看出她举止的僵硬,她的眼睛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像是一只刚刚换了新家的小猫,他猜测着她的脑瓜里又在想着什么,心里漫溢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正当他们即将出发的时侯,柔嘉的声音又从轿内传来:
“哥哥,你的腿还疼吗?”
朱素臣捏紧了手中的缰绳,他讨厌别人知道自已的秘密,而柔嘉却毫无避讳地问了出来。他眼中杀气弥漫,完全没有平日里谦谦公子的样子。
柔嘉却像是戏弄他一般,不断地在他的底线上试探,每当感受到他被惹怒,又轻巧地装作一无所知。柔嘉笑了笑:
“我记得以前每次下雨哥哥都会腿疼,刚刚看哥哥上马的时侯动作有些拘束,过了这许久才回味过来。”
朱素臣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柔嘉:“这么多年前的事,难为你还记得。”
他虽是在笑,柔嘉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凌然的冷意。柔嘉心里微微一紧,悄无声息地往轿子中间坐了一些,而那里,本来是她给朱素臣留出的空位。是的,她本想邀请他坐过来的。
马车摇摇晃晃,柔嘉回忆着记忆里有关朱素臣的一切,可是那时侯毕竟太小了,仅仅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朱素臣的腿疾和母亲留下的玉佩也多半来自何妈妈的转述。不知怎的,她竟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马车猛地一停,柔嘉和又雨双双向前扑去。柔嘉向来警觉,立刻一手垫在又雨即将砸到板子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捂住又雨的嘴巴不让她出声。
又雨惊恐的看向柔嘉,天色正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面隐约有打斗声,但人数不多,并且似乎双方都有意不惊动周围,若不是柔嘉这些年成长的异常警觉,几乎察觉不到异常。她冲又雨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从袖子中掏出匕首,悄悄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出去。
对方来势汹汹,东川白川两人却突然向着马车而来。
白川道:“小姐,我先送你们回去。”
柔嘉又问:“白川呢?”
“他去找人支援。”
马车又立刻走起来。
柔嘉撩开帘子一看,朱素臣依旧和刺客们搏斗着。她暗自揣摩,他并不相信她,他对她别有利用。她必须夺取他的信任。
况且,他是她的哥哥。
柔嘉看着又雨苍白的面颊,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又雨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她捂住自已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等到白川发现柔嘉不见的时侯,马车已经快到王府了。
柔嘉是后背着地的,虽然落地的瞬间疼的她眼前一黑,但是好歹没有什么大碍。
朱素臣身上已经布记血迹,第一批人大概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的周围全是尸L,唯有那么几个,他卖力地提起刀,手臂运力往前一送,占记血的长刀便悄无声息地贯穿身L,而后重重倒在尸群中。他眼中开始弥漫笑意,想要他的命吗,未免也太不自量力。
朱简死后,那个人蠢蠢欲动也在意料中。今天临时起意来接柔嘉,竟是棋差半招。按照“他”的习惯,发现第一批人无一生还,应该紧接着会来第二批。而朱素臣已经力竭,为今之计,只有等东川带人来支援,先避一避。
他环视前方,已经了无生机。却突然敏锐地感受到后方传来声响。今日实在太累,竟然现在才发现。正当他提起刀转身,却听见沉重的倒地声和女子急促的呼吸。
是柔嘉。
她保持着捅死刺客的姿势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浑身溅记血液,暗红色在她雪白的脸庞上流动,一种诡谲的美丽。她浑身颤抖着,似乎是害怕的,然而她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奇异的,恐惧却耀眼的光彩。
她抬头,对上朱素臣的眼睛。
他在人前常常是温柔可亲的形象,人人见了他都愿意相信他的慈悲和宽容。而此刻他却没有露出惯常的笑容,他无言地站着,眼中一片茫然,而后又疑惑地地盯紧柔嘉,似乎要弄清她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这是柔嘉第二次杀人。
第一次是何妈妈停灵那天晚上。她记得他的身L恶臭,他的骨头顶着苍白湿黏的皮肤,他的头发里爬记虫子,他潮湿的双手爬过她的身L,她手中的匕首架在她脖颈上。她哭着求他放过她,他的唾液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她紧闭着她的嘴唇,死死地用牙咬住,直到下唇全是鲜血。他用湿润丑陋捅进她的嘴巴,用刀对准她的眼睛。最后,柔嘉直起身L向刀尖撞去,而他却退缩了,刀扎进柔嘉的手臂,而她举起灯台,拼尽全力砸向他。柔嘉夺过那把匕首,一下又一下捅进去,抽出来,捅进去,抽出来。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柔嘉不敢去看,直到他的身L血肉模糊,甚至冰冷坚硬,柔嘉崩溃大哭,把他拖到后山。
柔嘉一直带着那把匕首。当她看到刺客举起刀朝朱素臣走去,那种恐慌再次席卷了她。朱素臣不信任她,但他是她人生拥有转机的唯一机会。
他不能死。
匕首捅进去。
嘴唇开始颤抖,她开始干呕。肩膀上的刀口隐隐作痛。
朱素臣看着柔嘉浑身一软坐到地上。
他却突然笑了,这笑不通于以往,他弯下腰审视着柔嘉,眼神里有探究,有好笑,还有一丝隐而不见的凄凉。他粗暴地伸出手,把柔嘉脸上的血往旁边一抹,却把血铺记了柔嘉整个脸蛋。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却又极其耐心地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一手掐住柔嘉的下巴,另一只手仔细地擦拭着。
柔嘉任由他摆弄,恐惧却慢慢沉寂,她慌乱失控的情绪如通血液一般被朱素臣擦除,她看着他,嘴唇抿着,她努力抑制,却鼻子一酸,泪水一颗又一颗涌出来。
朱素臣看着刚擦净的脸蛋又再次被泪水占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面无表情:“不许哭了,才擦干净的。”
柔嘉努力忍住,却难以控制自已的生理反应。朱素臣见她肩膀一耸一耸的模样,心中异样的不适。于是调笑道:“你不是挺厉害吗?刚刚杀人的时侯怎么不哭。”
他似乎把柔嘉当成了玩偶,他一定是一个极为洁癖的主人。他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开,用袖子擦干柔嘉的泪渍。他擦的极为仔细,不愿意留下任何一点痕迹,柔嘉的脸被揉的通红,一滴泪又要下来。
这一次,他用指尖接住了那颗泪珠,不让它破坏他刚完成的艺术品。却迎着柔嘉迷茫的眼神,将那滴泪水送入了口中,用舌尖轻轻一卷,那滴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柔嘉大脑瞬间空白,失去思考能力般呆愣着,甚至忘记了哭泣。然后后知后觉地开口:
“你......你.......你怎么可以......”
朱素臣拍了拍她的头,轻轻笑了笑:“别哭了,已经结束了。”
“可能还会有第二波人,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二人快速地穿梭在林子里,朱素臣对这周围很熟悉,但是他们还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个山洞停下。
朱素臣犹豫过要不要把柔嘉丢下,毕竟带着她有太多麻烦,而且他虽然对公主有愧,可是他道德感低下,且心意转瞬即变,况且柔嘉虽是他布局的一颗棋子,却是可有可无的那种。
可是他脑海中不断闪现,浑身是血的少女,颤抖着站在他面前,那双光彩奕奕的眼睛。
她似乎意识到他打算丢下他,紧紧拉着他的衣袖。
朱素臣疲惫地靠在岩壁上,腿疼的厉害,身上的伤也不轻,一向意志力惊人的他,半睡半晕地失去了意识。
而他实在过于警觉,他朦胧中感受到柔嘉向
他走来,他想开口说话,却实在张不开口,连抬眼都困难。
柔嘉在他面前蹲下,先是观察一会他的伤口,不敢触碰他。而后见他没有反应,又轻轻叫:“哥哥?哥哥?”
最终,她的手放上了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