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父女吵起来,周舒月急得两头劝:“小棘,你快跟你爸道个歉,你爸就是这脾气,嘴硬心软,其实心里比谁都关心你。”
说完,又推了把言卫峥的手臂,皱着眉训斥道:“老言,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少说两句。”
“对不起,”言棘的一句道歉,让在场的人都楞了愣,虽然她没有从小长在言家,但性子和言卫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犟又不肯低头,横冲直撞跟头小牛犊似的,别说道歉,不把你撞的满身是伤,都是手下留情了。
但他们都忘了,言棘刚来言家的时候,也曾是个乖巧听话、孝顺懂事的孩子,会等晚归的他们,会为醉酒后的父亲熬醒酒汤,会省吃俭用几个月,只为给母亲买心仪的假日礼物,他们只记得言棘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用最尖锐和刻薄的话,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周舒月脸上欣慰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勾起,就被言棘接下来的话狠狠拍碎在了脸上,“感谢言首长这些年的栽培,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记了账的,我会还给你们。”
刚开始记账是想让自己记住言家的恩情,后来记账是想和他们分清楚。
“至于你们这些年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作为回报,我会发声明告诉所有人,我和言家不再有任何关系,以后我再怎么自甘堕落、水性杨花,你都不用担心会影响到言家的名声。”
言卫峥的脸色已经全黑了,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推开周舒月的手,“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不孝女,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件小事,她就要和家里断绝关系,我今天就打死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周舒月急忙拦住丈夫:“她这性子还不是遗……学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第758章
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有什么资格打她?我是她老子,你说我有什么资格打她?”
言卫峥拿出在部队里训斥新兵刺儿头的架势,“你瞧瞧她现在的样子,这不满那不满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就应该让她去看看那些大山里的孩子,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与之相比,她是千好万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言棘:“大山里的父母,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养女来养。”
这句话像是一个暂停键,落下后,客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没了。
周舒月看向她:“你……”
大概没想到言棘会知道,震惊得连音调都变了。
刚说了一个字,想到言皎皎还在旁边看着,又硬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僵硬的扯着嘴角:“小棘,你是不是听人乱嚼舌根误会了什么,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跟你爸道个歉,医生说他现在的情绪不能太激动。”
周舒月当了一辈子军嫂,自己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平时八面玲珑,能说出这样生硬的话来转移话题,看来是真急了。
言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早在知道她其实不是养女,而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时,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会养她,会尽父母的职责,但对外,她的身份只能是言家的养女。
言棘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那一抹失望,所有的尖锐都在这一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世般的兴致缺缺,“不好意思,医生还说我有精神病,精神病更不能受刺激。”
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丢下这句后,就转身走了。
言棘觉得自己并不难过,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胀痛,她甚至还能分出几分心思来想:幸好打的是另外半张,不然就伤上加伤了。
周舒月想来拉她,但言棘跟没看到她伸过来的手似的,一路走的飞快。
言棘下了楼,这个点正是吃饭的时候,各家各户炊烟袅袅,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姐姐。”
身后,言皎皎叫住她。
言棘转头看过去,女人一米六几,身材纤瘦,穿着十分显腰身的冬季长裙,站在楼道间尤为弱柳扶风。
她冲着言棘甜甜一笑:“你知道爸妈是怎么知道你抢了我男朋友的吗?”
她和那个男人还没有正式订婚,称不上未婚夫妻,只是分手,原本不应该惊动父母的。
言棘最擅长扎心,而且刀法极准,每次都扎在人心尖上:“麻烦你说清楚,什么叫我抢了你男朋友,明明是你自己太差劲,别人看不上,把你甩了,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这里也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垃圾破烂都能收。”
言皎皎的这位男朋友她见过两面,长得就是一副猥琐相,看人的眼神更猥琐,哪怕是为了报复,她也生不出和她抢的兴趣。
“要是我没猜错,他和你分手肯定是说你长得丑。”
言家人的容貌都很出色,到言棘这里,更是到了巅峰,父母的优点她全遗传到了,组合在一起更是好看,用一句倾国倾城来形容也当得起。
但言皎皎就不同了,她和言家没有血缘关系,长相一般,精心打扮也只能说是清秀。
言皎皎被戳到了痛点,面容都扭曲了,声音尖利:“言棘,你长得好看又怎样?忱晔哥哥还是不爱你,你知道他有多厌恶你吗?”
自从两人撕破了脸,言皎皎在她面前就不再掩饰自己自私善妒的一面,她满脸得意的瞧着言棘:“你和我前男友私下见面的事,也是他告诉爸妈的。”
“……”
“我知道是那个男人纠缠的你,可那又怎样,没人会相信,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惯会勾引男人、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是爸妈亲生的又怎样,你永远融不进这个圈子,更没人愿意和你这种声名狼藉的人做朋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哦,还是有的,只是……”
言棘没等言皎皎将话说完,她猛的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摁在了墙壁上。
‘咚’的一声。
言皎皎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也晕乎乎的,她尖叫着剧烈挣扎,“姐姐,姐姐,好痛,你放开我,啊……”
但言棘的手像铁钳一样,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脑袋被一下下的撞在墙壁上,言皎皎觉得她是真的想弄死她,恐惧从心底升起,让她再也无暇顾及颜面,化身成了尖叫鸡:“救命,救命啊,杀人了……”
言棘的手被人钳住,剧痛从手腕处袭来,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中言皎皎的头发。
“言棘,你疯了?”是顾忱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这是在杀人。”
听到动静的言父言母也从楼上下来了,见到血糊了一脸的言皎皎,都愣了一下。
言卫峥抖着手:“滚,你给我滚,我言家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冷血自私、对自己妹妹都能下狠手的人。”
言棘看向他们的目光里全是憎恨:“刚才那一巴掌,还清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露出情绪,周舒月被她看得心里一悸,胸腔内传来一股让人窒息的闷痛,她嗫嚅着嘴唇,恨铁不成钢:“小棘,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皎皎是你的妹妹,你怎么……”
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言棘没为自己辩解,言皎皎虽然讨厌,但有句话说对了,没人相信她,这是她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后得出的结论。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们,抽了抽自己被顾忱晔扣住的手,看向他的目光里同样带着厌恶:“顾忱晔,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恶心的不是自己因为他的话被责难,而是恶心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跟村头那些长舌妇一样,背地里说人闲话,还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的闲话。
男人的眼眸暗了几分:“我让你觉得恶心?言棘,你凭什么恶心我?是我逼着你嫁给我的?还是我逼着你和我……朝夕相对的?”
有长辈在,他不好将话说的太赤裸,顿了一下后,换成了一个比较文雅的词。
第759章
你打人你还委屈
言棘没有再接话,抽出手后直接越过他走了。
出了大院,街道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好多都是吃完饭下来散步的,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表情,道路中间车水马龙,满大街的霓虹灯衬托出了这座城市的繁华璀璨。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被带回言家时的场景,言卫峥和周舒月亲自去镇上接的她,到了后也是这个点,第一次来大城市,她就像是刘奶奶进了大观园,满眼的惊奇。
言家的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里面,一群少男少女正在聊天,他们穿着当季最流行的衣服,打扮的光鲜亮丽,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褪色变形,袖子和裤管短了一截,露出来的四肢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味,和房子、和他们都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周舒月:“皎皎,这就是姐姐,我们……新收养的孩子。”
后来言棘才知道,这短暂的停顿,是对她的愧疚。
在接言棘回来之前,他们已经跟言皎皎说过这事了,为了这事,言皎皎没少在朋友面前哭,所以当她被带进去时,收获到的是一众排斥鄙夷的目光。
源于小时候的一些经历,言棘对别人的恶意特别敏感,刚一打照面,她就知道这些人讨厌她。
之后遭受到的那一切,也验证了她此刻的直觉。
大院后面有一片空白的墙,那地方平时没人去,言棘来了后,那面墙上就刻满了各种污言秽语。
最顶上写着一个硕大的标题:今天你看见土狗了吗?
“土狗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今天我泼了土狗一身的污水,她生气了,哈哈哈,她那衣服我太奶看了都嫌土气,也就她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会看得跟个宝贝似的,YUE。”
“贱女人居然敢勾引我男朋友,狐狸精,不要脸。”
这样的话还有很多,墙面写满后就叠着写,叠到后面都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
里面写到的‘土狗、狐狸精、贱女人’都是他们给言棘取的绰号,这些极具侮辱性的词汇,一直到她考上大学,搬出言家才渐渐消泯。
“滴滴。”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在身侧响起,言棘思绪回笼,侧头看去,和车里冷着一张脸的顾忱晔对上视线。
“上车。”
言棘没理会,转回头径直往前走。
顾忱晔这辆车着实高调,哪怕不认识这个牌子,光看外形也知道是豪车,这样低速跟在一个女人身后,立刻就吸引了一大片羡慕妒忌的目光。
他驱车跟了一段,就没了耐心:“言棘,上车,发疯打人的是你,你还委屈上了。”
言棘停住脚步,不耐烦的看向他:“顾忱晔,你是只鸡吗?一直咕咕咕咕的叫,烦不烦?我想自己走会儿,你能不能别烦我。”
“……”顾忱晔觉得自己这两年没有家暴,全赖于他良好的教养和不动手打女人的风度。
顾忱晔盯着她看了半晌,冷着脸将车窗升上来,直接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后视镜里,女人纤细的身影离得越来越远,他默然的收回视线,心里冷嗤了一声。
不知好歹的女人。
今晚的天气格外的冷,天空阴沉,隐约有下雪的征兆。
言棘到家时,一张脸冻得青白,宋姨急忙将冲好电的热水袋递过来,责怪道:“哎呦,怎么这么凉?我站在这儿都感觉到凉意扑脸,车上没开空调吗?”
“女人的身体是最怕冻的,一定要好好的将养,不然以后来大姨妈、生孩子,可遭老罪了,我们镇上有个姑娘以前就仗着年纪小,一年四季都穿那些超短裤超短裙的,后来三十五六了也没怀上孩子,一变天腿脚就痛得受不住……”
言棘抱着热水袋,任由她念叨。
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宋姨会在她回家前提前充好热水袋给她暖手,她以前让她不用这么麻烦,家里有暖气,但宋姨说暖气来的慢,依旧每天给她充热水袋。
看着言棘身上还穿着大衣,宋姨忍不住又开始念:“您这几天就要来大姨妈了,得穿厚点,这种衣服就是中看不中用,要是肚子受了凉,到时候痛经,有你受的,你妈妈以前没告诉过你这些?”
言棘换鞋的动作一顿,宋姨自知失言,她在的这两年,太太的父母一次都没来过,肯定不是死了就是关系糟糕,她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忙一脸歉意的道:“太太,对不起,我……”
言棘重新开始动作,脸上那一瞬间的茫然也消失不见了,她如常的道:“她不会告诉我这些,她只会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这是周舒月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恨铁不成钢,难受、无奈、失望。
“……”
宋姨眼底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这是什么父母啊。
言棘:“宋姨,帮我煮碗面,我上去泡个澡。”
宋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太太今天回言家吃饭她是知道的,现在才八点,算算时间,肯定连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好,您先吃点糕点垫垫,空腹泡澡容易头晕。”
浴室里。
言棘的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瞳孔涣散,正出神的盯着浴池里晃荡的水面。
“言棘,你有梦想吗?”
一道含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被她盯着的那一处水面下方缓缓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有,我要离开言家。”
这是她的声音,冷漠中还带着少女的稚嫩。
温水慢慢漫过她的胸口、脖子、下巴、嘴唇……
言棘的身体沿着光滑的浴缸边缘缓缓往下滑,整个人都沉到了水底,水进到眼睛里,有点痛,但她却没有闭上,而是固执地睁着,甚至想伸手去碰那张脸。
女人灿烂的笑容仿佛能治愈世间一切伤痛:“言棘,你一定要开心啊,别每天都冷着一张脸,心事太多会变老的。”
她在笑,但五官却开始流血,猩红的液体在水里扩散开,丝丝缕缕,池水被染成了红色。
第760章
你过的不好
“砰。”
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
顾忱晔几步跨到浴缸前,把沉到水底的言棘一把捞了起来,他的脸冷得像是要凝出霜来:“言棘,你疯了?想死也换个地儿。”
言棘喘息着,涣散的瞳孔过了半晌才终于聚焦,迎上的就是男人震怒的脸,她看了看浴池,女人不见了,水也是清透见底的。
她松开自己环在顾忱晔腰上的手,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沙哑着声音开口:“睡着了。”
说完又微蹙起了眉:“我在洗澡,你进来做什么?”
“呵,”顾忱晔被她的倒打一耙给气笑了:“我要是不进来,明天就该去给你买墓地了。”
他在外面敲了好几声门,言棘一直没回应,他才踹门进来的。
“我没想过要死。”
就算想,她也要把那群人一个个拉进地狱再死。
言棘当着他的面去够架子上的浴袍,她是被顾忱晔直接从浴缸里拽出来的,身上不着寸缕,此刻站在他面前,脸上没表现出丝毫的羞涩,就那样坦然的转身、伸手……
倒是顾忱晔,在她站直身体时,就不动声色的偏头错开了视线。
他和言棘虽然已经做过那些事了,但每次都是关着灯的,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虚影,且十次有七次都是半夜,他睡得正熟,就在她女上位的刺激下被迫醒来。
他本就对言棘没有感情,再加上她这种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的方式,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挫败,这种情况下,情事自然敷衍,别说前戏,就是情到浓时的抚慰也没有。
所以顾忱晔对言棘的身体是熟悉且陌生的,移开视线也是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让他产生了下意识的举动。
只是这移开的目光还没等上一秒,就重新落回了言棘的背上:“你背上这些,是什么时候弄的?”
女人纤细的后背上众横交错着好几道长短不一的疤,这些疤已经痊愈泛白,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言棘的皮肤白,疤痕又只是一道白痕,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几乎不容易被发现。
“这个啊……”言棘摸了摸后背,毫不在意的开口:“忘了,大概是被打的吧。”
她拉长着语调,颇有种意味深长的含义。
顾忱晔眸色深黑,“你以前在老家,过得不好?”
他从没问过言棘在来言家之前的过往,言棘也没和他说过自己幼年时的事。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唇瓣微启,蓦的从喉间哼出‘呵’的一声轻笑。
顾忱晔皱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这么阴阳怪气?”
言棘没搭理他,她跨出浴缸,穿上拖鞋往外走,“你找我干嘛?”
“面煮好了。”
“……”这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再加上言棘脑子里刚进了水,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了句:“你煮的?”
顾忱晔:“宋姨煮的,我正好要上来,她让我来叫你。”
言棘点了点头,也没换衣服,裹着睡袍就下楼去了,顾忱晔走在后面,她本来以为他要回书房,结果下了一半的楼,扭头见他也跟着下楼了。
言棘停住脚,挑了挑眉:“你又要正好下楼?”
第761章
这碗我吃过
顾忱晔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连睫毛尖尖都透着轻蔑。
他越过她,径直下楼去了。
言棘到了楼下,才瞧见宋姨煮了两碗面,顾忱晔已经拿着筷子在吃了,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面条上还卧了个煎得金黄焦脆的鸡蛋、芽菜肉末和几片绿油油的蔬菜,还撒了一小把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筷子一挑,热气袅袅,香味扑鼻。
面很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焦距的视线随意的扫过餐厅,最后落在顾忱晔身上:“你没吃饭?”
“嗯。”
“你喜欢言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