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附耳过来。
我欣慰于他的配合,稍微缓了些力气,告知他道:「若邵氏之冤能平,全是梁春嫣的功劳,她最后的心愿,是入邵府,做邵怀安之妻,与他合葬一处,你千万要让老太君知晓。」
他极快地点了点头。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认真听,因为他好似一直在分神。
譬如现在,我分明说着很重要的事,他却半只耳朵听着,全副心神用来触碰我的手指。
他的动作太轻了,我其实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却像突然忍无可忍般,对外暴喝了声:「秦费!」
「属下在。」
「活虐萧津逸!本王要让他生不如死!」
「是。」
我很少见到他暴戾的一面,大多数时候,三皇子冷淡、疏离、喜怒不形于色。
同其他皇子比起来,他并不弱小,却很少露出獠牙。
所以大家都误以为他脾性尚好。
实则,那是没惹到他罢了……
「疼不疼?」
我的思绪被这声带着心疼的询问给拉了回来。
我下意识地反应是将手从他手中抽走。
他手中一空,埋头看向我。
「三皇兄。」
我想扯一扯他的衣袖,让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然而,手指无法动弹。
吊着的那口气逐渐在涣散。
我有些着急,想甩甩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甩头的动作,真正做出来,不过是贴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软绵绵地蹭了蹭。
他往我这边偏耳朵,耐着性子问:「你想说什么?你说,我在听。」
大脑昏昏沉沉,意识迷迷糊糊,我零零碎碎拼凑道:「若、论功行赏,我、我要公主府。」
16
长钉需要一根根拔出来。
我疼得死去活来。
太医说,即便精心调养好,我的十根手指头,也比不得旁人稳当有力。
像弹琴作画这种风雅之事,从此以后,便只能当做闲玩。
为避免遭受太多痛苦,太医给我开的药里,有辅助睡眠的成分。
故而,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昏睡。
某天夜里,我意外醒来,发现床榻之上竟还有另外一人。
我吃了一惊。
那人很是警觉,几乎在我抽气的瞬间,他睁开眼睛。
发现我醒来,他不慌不忙,披衣而起。
我惊诧莫名:「三皇兄,你……怎会在此?」
床头放着温水,三皇子倾身,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水杯,拿在手上,脑子乱成一锅粥。
「你得了癔症,」像是怕我着凉,三皇子寻了件衣裳,披在我身上,慢声解释道,「自你生病之后,每天晚上都会从床上爬起来,在屋子里游荡。」
「太医说,不可唤醒你,恐有痴傻的风险。」
「那日,你……」他话音骤停,沉默几息,才又接着道,「你将我当作你阿娘,要我哄着,才肯入睡。」
这些事,我一丁点儿不记得。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不难想到,我做过多少荒谬之事。
当着三皇子的面,我不敢细问。
隔日,我找梨雪和海棠打听。
她俩提起此事,神色复杂:「王爷想过旁的法子,想让您换个人认阿娘……」
「我们都上前扮演过,偏您只认他。」
「您不光要王爷哄,还得王爷陪着方能入睡,否则就赤脚整宿在屋子里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