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将其抓捕后,还从她的行李中搜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影十四大概地估算了下,光是魏青染带着离京的银票和金银,便高达数十万两之多。
施元夕没有亲自出城,魏青染被押回魏府时,面上满是怨恨之色。
从前仗着魏家权势,如施元夕之流的官宦家的女儿,她都从未放在眼里。
别说她们,就算是她们的父亲,也得要端着十万分的小心对她,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对付施元夕这类人,更是如同对付府中的奴仆一样,欺压打骂,无需顾及其他。
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内,她便从天上坠落,变成了路边谁人都可以踩踏的东西。
还被影卫押解着,强行摁着她跪在了施元夕面前。
魏青染愤恨不已,险些将自己的一口牙都给咬碎了。
押送回京的路上,她已经知道了魏昌宏被施元夕处决的事,此刻又是心慌又是愤怒,声嘶力竭地道:
“施元夕,你不得好死!”
影卫给施元夕搬了副桌椅,施元夕坐在院子里,旁边还点着魏家那些价值千金的琉璃盏。
她手中握着狼毫笔,正记录和核算着魏家清点出来的东西,闻言,只抬起眼,轻描淡写地看了魏青染一眼。
她反应越是平淡,魏青染便越发愤怒。
魏青染顾不得自己散乱的发髻,她抬头怒视着施元夕,道:“你为了报复于我,不惜栽赃陷害我爹,谋逆犯上!”
“我当年若是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心思歹毒之人,便不该让你家中之人送你去什么越州,应该送你去死才对!”
施元夕闻言,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抬眸,神色平静地看着魏青染,问道:“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离京第二年,你与谢郁维的婚事一直未成,派遣匪徒前往越州想要谋害我性命的事,魏小姐这就忘记了?”
魏青染心头紧绷,施元夕怎么会知晓此事?
施元夕看着她脸色各色情绪交杂,慌乱失措的模样,便深觉好笑。
她和魏家在朝上对立,要将魏昌宏拉下马,必定得要查找魏家犯事的证据。
魏青染以为自己行事高明,实际上她所做的事,施元夕早在半年多以前就知道了。
至于当年她在越州怎么没出事,这事就得要问谢郁维了。
对于魏青染……从前施元夕对她的情绪,是挺复杂的。
魏家以权相逼,直接毁掉她的名声,几乎算是葬送了她的一生。
当年的施元夕,若说一点都不恨她,那是不可能的。
可经由多年变革,又有去往现代的十五年,再度遇上她,施元夕心头已经翻不起波澜。
在她与魏家多次交锋的过程中,魏青染所犯下的事情,甚至都够不到施元夕特地拿到朝堂上去讲的地步。
她清楚,就算在朝上闹出来,最多也就会给魏昌宏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对魏家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影响,魏青染更不会因此就受到惩罚。
在施元夕手握重权时再看,魏青染犯下的这些事,也几乎称得上是微不足道。
可对家中不得宠的二房女儿施元夕,便是覆灭性的打击。
而这个世道,多的是第二种施元夕,多的是挣扎于命运和他人权力,蹉跎半生之人。
所以,纵使到得如今,魏青染于她而言已经不甚重要,施元夕也仍旧打算给当年的自己,给同样遭受过魏青染迫害的女子,讨个公道。
她抬眸,看着魏青染那副即便落魄,却还仍旧趾高气昂的模样,轻声道:“将她押送至顺天府。”
魏家的案子,几乎都是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施元夕却是直接越过这两者,将魏青染交给了顺天府。
魏家得势时,顺天府尹恨不得将魏家捧到天上去,如今魏家彻底失势,在魏青染的事情上,他势必会表现出一副秉公处理的模样,将魏青染所行所犯的事,一一调查清楚。
施元夕提醒道:“御史台钱御史的女儿,便是被魏青染害得失了清白,礼部尹主事家的女儿,因与她有过节,被她毁了名声,痴傻半生。”
涉及的多半都是些小官之女,她若没有后边的遭遇,下场也跟第二位受害者差不多。
施元夕轻扣了下桌面,神色认真地道:“另附上三年前她派人前往越州意图加害与我的证据。”
周遭所有被看押起来的魏家人心头一凛,加上这最后一项,又有魏家那些罪名在身,魏青染便几乎没有了活命的可能。
“施元夕!”魏青染这会彻底慌了。
她双唇发抖,脸色苍白,瞪大着眼睛看向施元夕:“这些事我从没有做过!你这是公报私仇,我要去报官,不,我要见太后!”
到得如今,她还觉得那听着好像没出什么事的魏太后,仍旧能做她的庇护伞,替她摆平所有问题。
施元夕似笑非笑地问她:“不知魏小姐要以什么样的名义报官,是贪墨谋逆的逆贼之女,还是魏太后的侄女?”
“可惜,魏小姐还不知道吧,太后与你父亲谋害先帝,被当朝揭穿,情急之下便病了。”她微顿,抬眸与魏青染对视:“太后这一病,只怕魏小姐日后都无法再见她一面。”
魏青染那张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非常。
她突然意识到,施元夕所说的病,不是真的病,而是在说,魏太后也活不久了。
她慌张的不是魏太后将死,而是自己倚仗的权势、地位和身份,都将化作乌有。
比起从前她欺辱过的那些人都不如,甚至在施元夕给出这个安排后,她犯下的那些事会疯狂反扑,将她彻底撕碎。
这等结果,魏青染如何能接受得了?
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救自己的命,却发觉她什么都抓不住。
谢、魏两家的姻亲,本就是为先帝登基而临时拼凑在一起的,谢郁维心中从未有过她。
魏家一倒台,竟是无一人能为她开脱。
她在内心极度混乱的情况下,猛地抬头看向施元夕,仓惶道:“施元夕……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谢郁维凉薄,我不该将怒火都发泄到你的身上。”
魏青染说着,挤出了两行泪,声音嘶哑地道:“我也是不得已的,父亲要与谢家联姻,我怕那人心中还有你,情急之下失了分寸。”
“你我同是女子,你应当最为明白我的感受不是吗?”
绝境之下,她开始诉说自己的不得已,自己的苦衷,她的生活困境。
施元夕回眸看她,面色如常:“魏小姐的意思是,因为你过得不如意,所以便能拉数位无辜的女子,替你付出代价?”
“你的家族将你当成联姻工具,还是一个漂亮的摆件,这都不是我所导致的。”
“你身处其中,享受着魏家带给你的权势和富贵,肆意踩踏着他人尊严取乐,现在却要我一个受害者来体谅你。”
“体谅你些什么?当初没把我彻底踩死吗?”
如魏青染这样的人,撇除男女之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特权阶级,吸食普通人血肉过活的权贵,死到临头,却拿后宅女子逼不得已的境况来说道。
欺压弄权之事一点没少做,一句婚事做不得主,便可揭过全部错处,那在底下痛苦求生的百姓又算什么?
无辜丢了清白和名声的两名女性又算什么?
她可怜,旁人便活该了?
魏青染还不死心,她见得施元夕要走,不顾一切地高喊道:“你分明就是对我心怀怨恨,那江静婉同样抢走了你定下婚事的夫婿,你能放过她,为何却不能放过我?”
京中的人都知道,裴济西叛国后,身边的人都受到牵连。
江静婉作为他的未婚妻,亦是被刑部传去问话了。
但在查明江静婉未牵涉叛国一事后,便迅速将其释放。
裴济西被处斩后,江静婉和哥哥便离开了京城。
她走之前曾去县主府求见过施元夕,只是施元夕事忙,没有见她。
魏青染清楚,此事上是施元夕没有深究,江静婉才得以将自身摘干净。
施元夕回身冷眼看她:“因为她未曾对人下过毒手。”
“处置她的,也不是我,而是朝廷。”
施元夕只是没有插手其中,让刑部秉公处理而已。
“你心思歹毒,行事乖张。”施元夕缓声道:“落得这般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我这里不是顺天府,你既是认定自己冤屈,便去公堂上叫屈。”
“且看那顺天府尹是会听你的解释,还是会为苦主伸冤便是。”
施元夕轻抬手,再不看她:“将她带下去。”
魏青染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魏家之事,朝野震动。
几天之内,便查出众多党羽,牵连朝中方方面面,虽没有触及大梁根本,但仍是影响颇深。
周瑛和施元夕商议后,决定暂时留下如兵部钱侍郎这样没涉及谋逆,也没经手大批金银的官员。
其他如陈海、周御史、方运等人,都得要按照谋逆贪墨的重罪处理。
且还得要在边疆严广海回京前处决。
至于朝中空缺下来的位置,可提拔地方官补足。
朝中举贤纳才,施元夕透了点口风给王瑞平,让王瑞平将平江冯炜然和魏长空的名字报了上去。
冯炜然是肃清魏家的有功之臣,此刻提拔倒也符合常理,就是魏长空遭到了不少官员反对。
他毕竟出身魏家,即便有功在身,也不免受其连累。
短时间内,只怕无法回到京中。
好在施元夕清算魏家人时,将他母亲排除在外,到底是保全了他的家人。
经历动荡后,早朝时分。
小皇帝静坐在龙椅上,抬眸扫向底下的一众臣子,触及到施元夕后,他双眸亮晶晶的,道:
“传朕旨令,施元夕此番平定京城内乱,铲除朝中奸佞,处理惠州灾情立下大功,即日起,晋升其为正四品侍讲学士。”
“协同三位大学士一起,掌翰林院事宜!”
第105章
只有一个结果
侍讲学士!
施元夕入朝尚不足一年时间,
晋升速度简直不可思议。
她立在殿上,引来无数人侧目。
王瑞平眸光闪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郁维身上。
谁能想到,
当初那个依靠着亲事才能翻身的女子,竟会有这么一天。
时也命也。
今日这个场面,
换到此前任何一个时期,
或许都不会出现。
偏逢着魏氏一族当权,
祸害江山社稷,
朝中官员也好皇室也罢,都饱受其威胁。
施元夕有能力将霸占朝堂许久的魏氏一脉清理干净,
才能突破重重阻碍走到今日。
而与之形成巨大对比的,便是今日的朝上鸦雀无声。
再不像是施元夕初入朝堂那般,
引得无数人激烈反对,恨不得说她坏了整个大梁的规矩。
四品朝臣,还担着侍讲学士的名声,日后便是帝师出身。
等待时机成熟,说不准还能往内阁晋升。
大梁朝堂上百年,
到得如今,
竟是要出现一位女性内阁臣子了。
王瑞平想起这件事,
都还有些恍然。
这些天都在大刀阔斧地整顿魏家残党,朝上一片阴霾,
难得出现了件喜事。
散朝以后,不少朝臣都朝施元夕恭声祝贺,王瑞平抚着胡须,
笑道:“施大人升了官,
是不是得要请我等喝杯酒啊。”
施元夕笑道:“待手中公务了结,定会备上宴席,
邀诸位大人过府宴饮。”
旁边朝臣看着她身侧站着的,都是些朝中重臣,有人发酸,有人踌躇,有人……
是反复徘徊在人群外,想参与进去,却始终都不得其法。
来往的朝臣,看施致远的神色都有些新鲜。
按说这施元夕是他的亲侄女,如今人家一朝成为了天子近臣,这施致远也理应跟着沾光才是。
可施元夕与魏家斗法这些时日,大家都清楚,她早早地搬出施府,便是因为对施致远和萧氏不满。
她那三门婚事里,还有一门是施致远这个大伯父从她手里抢去的。
她如今得势,施致远反倒落得满身尴尬。
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想单独跟施元夕说句话,都找不到合适的空子。
纠结犹豫后,施致远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先行回家,看看能不能通过施雨烟的手,将施元夕请回府里。
没错,是请。
施元夕今非昔比,旁人想要攀附,都苦于没有门道,于施家而言,想要扭转从前的事情,就更需要拿捏好这个分寸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谢郁维看着施致远神色尴尬地从宫中离开,眼眸轻垂。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何想法。
谢郁维轻阖上双目,在这边静坐了许久,一直等到施元夕从宫中出来,他听到宫门口传来的嘈杂声,方才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和刚出宫门的施元夕对上了视线。
他抬眸,对施元夕颔首示意,道:“我差人在盛江楼备下了一桌席面,不知施大人可愿赏脸?”
施元夕抬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