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雪千城曾经指着我的小腹，说那止水封禁术乃是避水玉印施放出来的。
我抬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这六道法宝待在我的体内，对我来说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我们一边探讨，一边观望业火三灾与兰息的对战，
兰息已经逐渐落了下风，体力很快便耗尽了，业火三灾是件法器，自然不知道疲累，只要雪千城的妖力够用，它就能无休止地进行战斗。
而雪千城的妖力要比兰息充盈许多，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这场战斗如今看来，胜负已然分明。
兰息耗尽力气，趴伏在地，现出鲛人原形，赶忙告饶。
雪千城抬手将业火三灾挥停，刀刃冲向兰息，防止她恢复体力后再有动作。
见兰息不再反抗，我们才来到兰息的身边。
“兰息……”我开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轻轻叹息。
兰息有错，但鱼凫城众人的错处更在她之前，不过兰息与南海鲛人一族利用妖力迫害凡尘之人，这放在三界六道是极大的罪行，揭露之后，天道的惩罚自会落下。
“你说……”我突然觉得心中愤愤不平，转而看向雪千城，问道：“天道真的大公无私吗？”
“天道，大约不是的。”雪千城认真的回答道：“不过，世间万物，阴阳相生，需要天道来维持平衡，鱼凫城的事情，天道应当自有考量。”
我微微皱起眉头，雪千城的这番话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
许是看出我的想法，雪千城挑眉笑道：“怎么？我应该仰天怒吼，发誓要干翻这不公的天道？”
我点点头，觉得这样才符合妖族，还是一只颇有名气的大妖的身份。
见我们一唱一和，兰息却笑出了声，道：“鲛人死亡，灵魂去往南海深处的归墟之地，鱼凫城猎捕鲛人以来，归墟之地已经满满当当，全部都是枉死的鲛人魂魄，我将鱼凫城之人的魂魄供养那场梦境，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但是错了。”我摇头，自然明白报仇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事情，但三界六道有需要遵守的秩序，不能肆意妄为，所以叹息道：“你错了，鱼凫城众人也错了，不管谁先谁后，都不应该用一个错误去修正另一个错误。”
兰息低下头来，她知道如今已经毫无还手的能力，只能认栽。
“去找褚渊吧。”我提议道：“把兰息送去他那里，应该会好过送去天界。”
雪千城很是赞同，释放妖力将兰息双手反绑，为她能够化出行走的双腿，走在前面，将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兰息交给了我。
我深深看了兰息一眼，这场悲剧也算是告一段落。
第六十五章
止水封禁（中）
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因为有太阳的照射，鱼凫城中的浓雾消散了一部分，虽然仍旧有些影响视线，但也是能够看清身前二十几丈的景物了。
雪千城走在前面，我与被反绑了双手的兰息跟在后面并肩而行，我突然想要问一个问题。
“你后悔吗？”我转头观察着兰息的表情，轻声问道：“在梦境中，金月偷来你的鲛珠，并将它归还与你，那时候……那时候如果你能够听进金月的劝告，返回南海之境，或许……”
金月的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仿佛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提线木偶，听过我的问题之后，眨了眨眼睛，反问道：“返回南海之境后，等着鱼凫城继续对我们大肆捕杀吗？”
这是个无法解决的事情。
猎捕鲛人给鱼凫城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利益，人性……不，应该说三界六道、世间万物的本性都是贪婪的，在利益的驱使下，所有人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兰息设计杀害简亦繁之后，并不能够阻止鱼凫城中出现新一任的城主，也不能阻止他们对南海之境鲛人一族继续捕杀，最干脆利落的办法，就是将鱼凫城众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这样，便没有世人再知道，南海之境的鲛人可以泣泪成珠。
这对兰息来说，是个死局。
她不能不顾族人的命运，独自逃脱，鲛人一族交给她的任务，她必须要完成。
可是……
“如今，鱼凫城仍旧知道南海之境的鲛人可以猎捕。”我有些哀伤地看向兰息，她为了复仇，将鱼凫城中的人变为鲛人样貌，残忍杀害，引得更多的人知道，鲛人的秘密，以后……
兰息摇了摇头，道：“仇恨确实能够令人蒙蔽双眼，我在城主府受尽折磨，求死不能，全然已经忘了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我对简亦繁、对城主府、对鱼凫城滔天的恨意，让我无法放过每一个人，也无法放过自己。”
原来兰息的打算就是要将整个鱼凫城杀个干净啊！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甚至这样的想法十分危险，并且她也为这个想法付出了行动，天道一旦察觉，恐怕对兰息降下的惩罚将是灭顶之灾。
兰息活不了了……
“能不能……”兰息默默开口，央求道：“神女，能不能放过我的族人？”
兰息低眉顺目，压身哀求。
我撇过头，不与她对视，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从本心里就有些可怜兰息，如今她低声哀求，更是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也十分不解，鱼凫城众人大肆猎捕鲛人却不受罪责，而奋起反抗的鲛人们却要承担天道降下的惩罚，这很不公平。
最起码，要惩罚也应当是鱼凫城众人与鲛人们一同受罚才对。
我用余光悄悄观察身旁的兰息，她见我没有回答，心底怕是已经对此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兰息屠杀鱼凫城众人的事情，本就不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如今想要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罪责，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南海之境的鲛人，死去后的灵魂都会去往深海之中的归墟之地。”雪千城没头没脑地突然开口，问道：“兰息，你知道归墟之地在何处吗？”
兰息点了点头，道：“深海之中，有一空间，无风无浪、无声无息，成为归墟之地，我们鲛人一族都是知道的。”
听起来，归墟之地似乎是鲛人最终的归宿。
等等……雪千城前言不搭后语地提起归墟之地，感觉并不是为了缓解哀伤的氛围，而随口说出的话题，倒像是……
像是提醒！
我在脑海中极力回忆，《山海秘闻》中似乎提到过归墟之地。
南海之境有万丈沟壑，归墟之地的入口就在那里，而归墟之地一旦进入则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出来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进入归墟之地的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空间的转变。
所以，归墟之地乃是一片死地。
唯有鲛人一族，可在每年中元节时穿梭于归墟之地。
这么说来……
我看着雪千城留在兰息身上用来捆绑住她双手的妖力，心念一动，微微将自己的灵力释放出一点，附着在其上，看着我幽蓝色的灵力渗透进雪千城的妖力之中后，稍稍放心了许多。
我转头看向兰息，轻轻提醒，道：“你跑吧。”
兰息有些发懵，一时之间竟理解不了我话中的意思，直到她被反绑的双手上雪千城的妖力消失不见，她才幡然醒悟，我有意放她离开。
我看着她吃惊的样子，解释道：“我也觉得天道有时候并不太公平。这样，你返回南海之境，自囚于归墟之地，永不再踏入凡尘，我便同天界的神仙们去说道说道。”
兰息满眼的感激之色，忙俯身跪下来，在我脚边磕了三个响头，提起裙边转身就跑。
天空中却突然雷声大作，密不透风的乌云压了下来，一条有一条银色的闪电，如同人体经络一般在乌云之中忽明忽暗。
是天罚！
天道果然很是不公，鱼凫城众人猎捕鲛人时无甚动静，如今人家自己要解决事情了，却突然起了劲，要劈死人家。
我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乌云，一阵雷声滚滚之后，闪电急速落下，正劈在兰息的身前，或者说若不是兰息躲闪及时，这道闪电便要正正好劈在兰息的天灵盖上了。
“刀鞘给我！”我飞身向前，略过雪千城身边的时候，伸手向他讨要业火三灾的刀鞘，赶至兰息的身边，道：“你别怕，我想办法助你躲过天罚！”
兰息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自然也知道。
天罚一旦降下，没有人能够躲得过去。
又一道闪电落下，我举起业火三灾的刀鞘堪堪挡住，带着兰息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被压制得十分痛苦，步伐也就慢了下来。
雪千城唤出妖力包裹在外，向我们走来，用全部妖力撑起厚重的结界，道：“摇筝，我问你，是真的要救她？”
我看向雪千城，心底的不甘尽数涌了上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对！要救！”
第六十六章
止水封禁（下）
雪千城见我下定决心，微微抬头，看向天空中低沉压抑的乌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摇筝，对抗天道其实是件麻烦事。”
我自然是知道的。
三界六道、万千生灵，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天道降下的惩罚，但是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侥幸躲过一劫，或许让兰息回到水中，天道的惊雷无法传至水源深处，那么兰息就还是能够被救下来的。
此刻的兰息已经红了眼眶，摇着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只是天道罢了。”雪千城闭上眼睛，在睁开时，瞳孔就已是鲜红之色，伸手结印，释放出全身的妖力，将结界支撑到最厚重的状态，天雷落下来，砸在上面劈出一道裂痕，雪千城的妖力便立刻进行修补。
“走吧。”雪千城站得笔直，似乎并不惧怕，将我们全部笼罩在他的妖力结界当中。
他率先跨出第一步，我赶忙扶住已经被天道落下的惊雷震慑住的兰息，抬脚跟上了雪千城的步伐。
“你能撑多久？”我一手扶着兰息，另一只手抓住雪千城的胳膊，他的妖力瞬间蔓延到我的身上，紧紧缠绕着，我看着那对我很是温柔的妖力，内心已经开始担忧，问道：“天道落下来的惊雷专门劈斩妖力，你这样……你这样用自己的妖力，只会引来更多的惊雷。”
“那就让它劈个够好了。”雪千城一脸轻松，道：“西昆仑那片老林子里的雷暴你是见过的，威力如何？”
老林子里的雷暴……
就是那差点将我和九师兄劈得一命呜呼的雷暴？
我现在想起来，仍旧有些心惊胆战，不禁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道：“比这里……似乎要厉害上很多。”
“那便是了。”雪千城微微点头，道：“这一次，天道降下的惩罚似乎只是为了劈掉兰息的修为，并不是真的要她性命，不过劈在身上疼痛难忍些罢了……”
雪千城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起兰息，继续道：“不过她刚刚与我们一战，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撑不住天道降下的惊雷，所以你说要救她，自然要帮她挡一挡落下的惊雷。”
原来是这样。
“在西昆仑的老林子里时，那样的雷暴每月都会有一次。”雪千城抬头，看着不断掉落，砸在他的妖力结界上的惊雷，不以为意，轻松得如同一个局外人，解释道：“如今天道想劈，就让它劈个够好了。”
虽然雪千城看上去很是轻松，但我仍旧疑心，他如今这样只是为了消除我担忧的情绪，才故作轻松地与我对话，实则……
我悄悄唤出灵力，化成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在雪千城的手腕之上，仔细查探，发现雪千城所有的妖力都已经被释放出体外，用来抵御天道的雷劈电凿。
看上去能够轻松应对，实则已经内里枯竭。
如果此时一道惊雷落下，他的妖力结界修不得不够及时，惊雷劈在他的身上，恐怕是要性命难保的。
我有些愧疚，因为我的一句话，竟将雪千城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于是担忧地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但雪千城似乎没有听懂我的问题，微微歪头，发出一个充满疑问的“嗯”字。
我只能重复再问，道：“你将全部的妖力交给天道雷劈电凿，内里枯竭，这种不要命的做法，你常常做吗？”
雪千城抬起手来，这才发现我用于查探的系于他的手腕处的灵力丝线，摇头解释道：“也不常做，就是偶尔听到一些你的想法，才会这样。”
我嗔怪，道：“你不要命了吗？”
雪千城一愣，眼神瞬间变得闪躲起来，低声嘟囔一句，道：“这条命，千百年前就应该不要了……”
我撇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然后唤出灵力，帮助雪千城修补妖力结界上出现的裂痕。
但我的灵力十分有限，似乎起不到什么可靠的作用，
这时兰息来到我的身边，指了指我的怀中，道：“骨笛！那支骨笛可以用！”
我恍然大悟，那支骨笛上有些魅玄遗留下来的精魄，仅仅一缕，就已经顶得过千百个我。
我赶忙将骨笛从怀中摸了出来，横在嘴边，却身形一愣——我……我没学过……怎样吹奏笛子……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雪千城打破了眼下的沉默，道：“摇筝，随便吧，只要不是太难听，那就……”
雪千城的话还未说完，我已经深吸一口气，吹走了起来。
尖锐并且不着调的笛音发了出来。
我看着雪千城无奈地叹息，心想若不是他还要维持妖力结界，怕是早已经抬手堵住了耳朵。
我看着幽蓝色的灵力从骨笛中散发出来，帮助雪千城充盈妖力结界，微微放下心来，继续着我那难听的演奏。
“别吹了！”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褚渊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抬手挥过，雾气尽散，天道落下的惊雷在他的身边炸响，他皱了皱眉头，慢慢伸出手，抓住一条刚刚落下的惊雷，歪头看着。
惊雷在褚渊的掌心中“滋滋”作响，褚渊沉下眉目，道：“有些烦人，滚回去吧。”
褚渊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轻轻抬手，那被他抓在手心中的惊雷便反方向飞上了天空，在厚重的乌云中炸起一道火花。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雪千城撤掉他的妖力结界。
我举着骨笛置于唇边，有些呆愣，嘴里的一口气吹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
褚渊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嫌弃道：“天道这老东西，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我们拼尽全力抵抗的惊雷，就只是褚渊挥一挥手的事情？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褚渊的力量。
上古神尊与天道……怕是没有高低之分吧。
“雪寒千烬徒手抓天雷，你就反手炸天道，你们真不愧是两……”雪千城话说了一半，口中便起了一个磕巴，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褚渊对雪千城的话倒是不算在意，耸耸肩，指着我们身后的兰息，道：“来捉她。”
最后，褚渊将兰息带走了。
我和雪千城在已经恢复正常生活的鱼凫城逗留三日，收到了褚渊传来的消息，言说兰息及鲛人一族已经被遣送回南海之境，封印于归墟之地，不得再踏入凡尘。
对于这个消息，我是开心的，连连夸赞褚渊此人很是有良心。
而消息的最后，是九师兄顾九珩的千里传音——“摇筝！槐安城危，速来！”
第一章
花开两面（上）
槐安城地处中洲大陆最南端，与妖族之人盘踞的南离炎洲仅仅隔着一条天堑，那里本就是一片荒芜，真是想不通雪千城好端端的跑去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雪千城提议，我们可以用传送符定位到南离炎洲，雪寒千烬所居住的那处宫殿，然后越过作为人间与妖族的界限的那道天堑，这样一来，我们能够既省时又省力。
传送符这个东西虽然好用，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它只能将人传送至曾经去过的地方。
槐安城……
我和雪千城都不曾去过。
不过雪千城的方法倒是值得一试，所以我掏出包裹中最后一张传送符，用食指与中指夹住，脑海中想出南离炎洲雪寒千烬的那处宫殿，念动咒语。
一个“起”字之后，传送符在我的手中烧成灰烬，我和雪千城的身边扬起一阵旋风，将我们包裹在中间，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等我们再次恢复视线时，便已经深处南离炎洲了。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宫殿，问道：“你说，雪寒千烬还在吗？”
雪千城闭上眼睛，仰头微微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摇了摇头，道：“不在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她的味道了。”
我撇撇嘴，其实若是她还在这里，我倒是想要试着问一问，能不能将她的那匹名为踏焱的鬼面烈焰借给我们骑一骑，好能够少走几步路，节省一点体力。
雪千城在得知我的想法之后，一脸惊恐地提醒我，绝不要因为雪寒千烬出手帮助过我们几次，便觉得她是个很好说话的妖。
可我私心里觉得，雪寒千烬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内里却是极热心的。
雪千城摇着头，揶揄道：“摇筝，你真好骗。”
我们在争论间便来到那处天堑边，我站在边缘，探头向下望去，一股热浪迎面而来，我倒吸一口气，后退几步，雪千城上前抵住我的后背，稳稳将我撑住。
“天堑之下深不见底，常年有滚烫的岩浆。”雪千城解释道：“摇筝，你小心一些，不要被这里的热气烤熟了。”
长久相处下来，我也是发现了雪千城的毒舌属性。
我轻轻叹气，问道：“热浪能够席卷到此，我们怎么跨过这道天堑呢？”
雪千城唤出业火三灾，置于地面，双脚踩了上去，对我招手，示意我要带我一起。
原来雪千城的办法是御使法器飞过天堑。
我想了想，自己在西昆仑时也常常御器，如今手里除了轩辕弓，还有新得来的附着着魅玄精魄的骨笛，倒是可以试一试自己如今的本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