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能够如此简单的原因,就是我在离开时,设下了一记安睡咒,令简青山陷入了沉睡状态。
“既然简青山就是这场梦境的操纵者,他要重新夺回这具身体,不就是易如反掌的吗?”我觉得说不定此时的简青山就已经苏醒,正在试图夺回这具身体,所以便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如今……可有什么不对劲儿?”
雪千城摇头,挑眉自信道:“摇筝,你放心,简青山不会再占据这具身体了。”
雪千城说得很是自信,我甚至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洋洋自得。
我询问缘由,没想到雪千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因为……从此刻开始,这双眼睛,不会再闭上了。”
雪千城的自信来自于他决定不再睡觉,而这样,他的意识便能够一直清醒,虽然在梦境当中,他的能力打了折扣,但对付简青山却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只要雪千城不睡,那么简青山就永远无法拿回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不睡觉这件事情……
倒也并不难办,想起我在西昆仑时,也有时常几日不合眼的情况,所以我相信雪千城的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但是……
但是如今的我们都是意识进入了这一场梦境,之前的身体能够抗住接连不入睡的疲劳,现在却并不一定。
我的这具金月的鲛人的身体倒是能够熬一熬,简青山……
简青山身体羸弱,怕是架不住如此折腾。
几日熬下来,怕是要去见阎王了。
雪千城笑着说,我将简青山此人想得太过简单。
我立刻质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简青山的身体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简青山说好听一些,就是文弱书生,难听了便是一个病秧子,稍有不慎就要驾鹤西去的那种。
雪千城摇着头,笑道:“非也,非也……”
我想着雪千城既然如此肯定,想来定是有了线索,于是便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简青山并不是普通人。”雪千城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掌心向上,然后紧紧握拳,他的手腕内侧便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蓝紫色的细线。
我眯着眼睛确认半天,发现那蓝紫色的细线自他的手腕处一直延伸进衣袖当中。我拉过雪千城的左右,将衣袖全部卷起来,发现那细线不仅仅延伸至手臂,可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不少。
雪千城挣脱开,将自己的上衣解开,褪了下来。
我这才看见那完整的蓝紫色的细线。
它就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般,从这具身体的手腕处开始生长,蜿蜒至胸口心脏之处,然后如同一张蜘蛛网,发散开来,罩住的地方便是整个心脏所在。
我仔细分辨,轻声问道:“这是……”
“鱼线,鲛人一族特有的纹路。”雪千城重新将上衣穿好,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道:“西昆仑的早课上,你应当听说过,每一种族类都有专属的特征,妖族有妖纹,神族有神印,那都是能够直接证明身份的象征。”
我吃惊道:“鲛人都有这个?”
见雪千城点头,我赶忙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观察,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便把左手伸到雪千城的面前,质问道:“你胡说,我怎么没有?”
金月也是鲛人,她是应该有的!
雪千城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了下来,反问道:“你忘了?如今的金月,已经是人了。”
第四十八章
久别重逢(下)
雪千城说得对,金月为了简青山自愿断去了鱼尾,幻化出双腿,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了。
但是雪千城应当不会骗我,我便暂且相信。
“可是……如果简青山就是一只鲛人,那他为何要诓骗金月为他断去鱼尾,而不是自己与金月一起,去往南海之境呢?还有……”我一股脑的开始提问,道:“他一个鲛人,做着城主府的少城主,与他人一同猎捕鲛人,岂不是残害同族?如此伤天害理,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有用吗?”雪千城笑起来,表情有些自嘲,但还是耐心地同我解释起来,道:“简青山不能算是一只真正的鲛人。”
这话……
我好像在哪里听什么人说起过……
雪千城看着我皱眉思考的样子,直言道:“没错,简青山与我一样,有一半人类的血脉。”
简青山也是只半妖?!
这样的答案令我有些吃惊,这样一来,岂不是在他的父母之间,是有一个鲛人的?
雪千城这才开口,讲起了他在简青山的身体中沉睡时,遇到的另一件怪事。
雪千城陷入沉睡的时候,无意间查探到了简青山的内心深处,那里有一棵枯萎的象征着心海的大树,雪千城依靠在大树的树干旁,窥探了简青山的真心。
简青山的母亲是一只鲛人。
与他的父亲简随之相识于南海之境的狂风暴雨之中,两人一见倾心,死定终生。
以猎捕鲛人为利益来源的城主府自然不能出现一个与鲛人真心相爱的统治者。因为爱这种东西很是恐怖,一旦沾染,人就会变得无法自控,会为了对方无条件地妥协。
简随之就是这样。
被甜蜜爱情冲昏头脑的简随之,为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族人不受迫害,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人在南海之境猎捕鲛人。
而这样的做法,彻底激怒了老城主。
他将简随之关了起来,勒令简随之不准跨出城主府。
很快,在思念与自责的折磨下,简随之疯魔了,天天在城主府中大喊着世人残酷无情,若有来生,自己做狗做猪,都不会再托生成人。
对每一次前往南海之境的猎捕行动,简随之都会坐在高墙之上,披头散发的恐吓众人,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是要不得好死、万劫不复的。
久而久之,人心便开始惶惶。
很多人不再继续参与猎捕鲛人的活动,城主府与整个鱼凫城渐渐萧条起来。
老城主很是气不过将简随之吊起来抽了几十遍,奄奄一息时他便瞧见自己的爱人乘雾而来,断去了鱼尾,化成双腿,来到他的身边。
两行清泪化为圆润的珍珠,撒了一地。
众人争先恐后的趴在地上捡拾。
简随之也清醒了过来,询问自己的爱人这是何苦,要搭上一生,来陪伴一个早已罪孽深重之人。
鲛人不语,看着简随之一颗又一颗的眼泪砸落下来。
那一日,鱼凫城人人都揣了一兜的珍珠回家。
鲛人在城主府住了下来,简随之也逐渐恢复正常,他们私定终身个,不久便生下了简青山。
鲛人却说自己已经还完了在简随之这里欠下的情债,就要回到南海之境,去偿还自己助纣为虐,明知是仇敌却要爱意横生的罪责。
鲛人离开的第二日,简随之一人驾驶商船进入南海之境,寻找自己的心爱之人,却是一去不复返。
这个时候,简青山只有几个月大。
后面事情,我便知道了。
简青山被兰息抚养长大。
原来……兰息放下仇恨之心,喂养大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同族。
我这时也有了新的疑惑,问道:“那简青山他自己……可知道?”
“不知道。”雪千城摇头,道:“简青山的心海之树已经枯萎,他察觉不到自己真正的血脉传承,所以……他应当是不知道的。”
我点点头,这一段时间不算是白忙活,我们两人分别得到的信息不算太少,互相交换之后,也颇有收获。
下一步……
雪千城问我下一步的打算时,我便直言不讳,道:“我想助兰息重回南海之境。”
“你可知这不是易事?”雪千城见我坚定地点头,然后再继续道:“简青山对梦境的操控之力很强,梦境当中的事件发展已经被他暗中制定,我们如今对故事走向并不清楚,轻举妄动,怕是……”
我明白雪千城的意思。
这一出梦境是用冉遗鱼的特殊能力制造的,有着不少能力裹杂在梦境当中,我们如果做出了与原本梦境不同的选择,恐怕会引起这里的秩序混乱,使这场梦境发生崩塌。
梦境崩塌的后果有两种:一种是随着梦境的崩塌,我们返回现实世界;第二种,便是梦境崩塌之后,这里的一切化为齑粉,而我们也会在那一瞬间一同被碾碎。
“你有办法的,对吗?”我看向雪千城,他作为一个曾经承载蚩尤炁力的容器,身体的强大会远超我所想,一场梦境必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安全。
雪千城点点头,道:“一场梦境而已,坍塌之后,我自会寻找到脱离的出口。”
有雪千城这样说,我很是放心。
我问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雪千城摆摆手,无所谓道:“无妨,不过是要多耗些妖力罢了。”
果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有代价的。
原本按照雪千城的办法,我们在梦境当中找到作为阵眼的冉遗鱼的鳞片,便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梦境,但如今我要一步步去走过梦境中的经历,冒着梦境坍塌的风险,做一做想要达成的事情,便要以相同的力量抗衡梦境坍塌后的灵力波动。
这一场梦境横跨许多年,注入在其中的力量不会少。
雪千城便要消耗相同的妖力与之抵消,才能在梦境坍塌之后,确保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摇筝,其实……”雪千城提醒道:“我有办法立刻震碎这场梦境的。”
我摇摇头,那样的代价其实更大。
雪千城要不断释放自己的妖力,让这场梦境能够容纳的力量达到最大值,自然能够撑开裂缝,让我们返回现实。
但我想,梦境当中,还有一些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第四十九章
兰息之死(上)
兰息的生辰宴如期举行,鱼凫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吏和富商纷纷前来赴宴,各种各样的名贵珍宝流水一样的进入城主府当中,何四站在门外,对前来之人笑脸相迎,恭敬地让进门,由仆从带领着前往会客厅。
因为身边的简青山已经被雪千城的意识完全控制,所以我也难得的可以全身心放松下来,站在院落中,一边同前来贺喜的人打招呼,一边看着热闹的人群,想要找机会,看看是否能够趁着人多,将兰息带出城主府。
但我这样的想法立即便被身旁的雪千城制止了。
且不说从鱼凫城前往南海之境路途遥远,就算是我能够趁乱将兰息带走,那么我们两个的身份太过特殊,城主府的两位夫人失去踪迹,是很难不被他人发现的。
我点点头,雪千城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所以我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只能作罢,两人则继续去门外看热闹。
正午的时候,老城主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站在搭好的看戏台子上,说着客套话,感谢所有人的捧场,我四处张望,却不见兰息的身影。
莫非……老城主有所防备,竟然连生辰宴的主角都谨慎地不肯放出来,让大家见上一见。
不多时,宾客当中就有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交头接耳地讨论为何不见这次宴席的主人公老夫人。
老城主自然已经想好了合理的借口,声称昨夜伺候老夫人的仆从不小心忘记关上窗户,导致老夫人今日晨起时,头风犯了,如今正喝了大夫开的药卧床休息着,所以生辰宴已然赶不上了。
“不过不要紧,大家的心意我一定会代为转达,一定!一定每一位的祝福都不会落下!”老城主一边拱手抱歉,一边眉开眼笑地向台下在座的众多宾客解释。
这样的说辞也得到了大家的谅解。
毕竟在凡尘中,兰息的年纪已然不算小了。
我微微侧头,道:“老城主这番说辞滴水不漏,大家也很好接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容易伤风生病,但我……”
我知道兰息的身体状况,虽然日日遭受非人的折磨,但身体中不同于人类的血脉,使得她能够快速恢复身体上受到的伤害,更何况,兰息的鲛珠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身体修复伤口的能力已经远超从前。
而伤风感冒那是凡尘间的普通人才会生的病。
其他族类,可不会这样脆弱。
“想来是老城主不愿意兰息抛头露面,毕竟兰息身份特殊。”雪千城侧过身子,微微弯下腰来,俯身到我的耳边,轻声道:“在简青山的心海之树那里,很久以前,兰息就已经与老城主撕破脸,势不两立了,所以才会被老城主派人监视,囚禁在晚香堂中。”
我轻轻点头,道:“所以,老城主是怕兰息出现在众人面前,捅出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雪千城对这样的猜测也表示认同,不过见不到兰息是不行的,因为我总觉得,前一夜将鲛珠归还于兰息之时,她的状态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我看着人头攒动的城主府,觉得如今的时机不可错过。
于是转身嘱咐雪千城,我想要偷偷溜走,去晚香堂寻一寻兰息,看她是否仍旧安然无恙,若是有人问起,便让雪千城为我打着掩护,说我身体不适,回自己的院落休息去了。
雪千城如今的身份是城主府的少城主,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人质疑。
于是,我十分安心地趁着大家的目光都被戏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吸引去时,猫着腰从侧门溜出了宴会场地。
已经多次往返晚香堂的我自然轻车熟路,而城主府中的仆从几乎都被安排了宴席上的事务,所以一路上顺顺利利,没有碰到需要应付的人和事。
我溜达着到达晚香堂的时候,那里的院门依旧上着锁。
这倒是与平日里不同。
从前我白日来到晚香堂,佩兰嬷嬷都会在院门外恭候,然后找出各种各样的托词,令我无法进入晚香堂,向兰息问安,只有夜间无人看管时,晚香堂才会上锁。
我四处张望,发现平日里白天在此处值守的仆从们也都不在,或许是被分配了任务,去了前院宴席上帮忙了吧。
我心中直犯嘀咕,这一切事情都太过反常了。
虽然没有人,但我还是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定这不是一场请君入瓮的计谋之后,悄悄地去了一侧的院墙处,找到了我藏起来,供我时常翻墙进出晚香堂所用的木头梯子。
我将木头梯子架起来,利索地翻越了院墙。
可我在晚香堂中,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仿佛这里从未有人居住生活过。
我一边寻找,一边轻声唤着兰息的名字,却毫无回应。
时常跟在兰息身边,监视着她的佩兰嬷嬷也不在。
我转念一想,既然老城主担心兰息出现在生辰宴上,会闹出一些事情来,那么是否他干脆将兰息关在地下的水牢之中,一直都没有放出来呢?
想到这里,我赶忙往兰息的卧房的位置找去,在床榻边摸到机关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前往水牢的通道。
可我在水牢中也没有找到兰息的身影。
我潜进水中,那用来锁住兰息的铁链还在,却仍旧不见兰息的踪影。
难道……兰息得到自己的鲛珠之后,恢复了力量,已经逃走了?
这不对!
我将兰息的鲛珠归还时,试探过她体内蕴含的力量,因为鲛珠离体时间太久,她的力量已经几近枯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依靠鲛珠恢复。
那么兰息究竟去了哪里呢?
我在晚香堂实在不敢久留,担心路过这里或是突然返回的仆从发现我的身影,只能无功而返。
当我回到雪千城的身边时,宴席已经开始。
我悄悄落坐,低声道:“兰息不见了。”
雪千城虽然惊讶,但是却压制住情绪,低沉眉眼道:“兰息的事情得先放一放,这次宴席,出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刚想询问,却被雪千城摆手打断,他动作极小地缓缓摇头,道:“私下再说……”
第五十章
兰息之死(中)
一直到宴席结束,我们回到自己的院落当中,雪千城挥手屏退服侍的仆从,压低声音,道:“这次宴席来了几位南海之境的商人,你猜……他们带来了什么贺礼?”
“南海之境?”我见雪千城点头肯定,于是便猜测道:“鲛珠?”
还不等雪千城摇头,我自己便否定了这个猜测,道:“不对,不是鲛珠。”
雪千城歪着头,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能够这样斩钉截铁的否定自己的猜测。
于是我便解释道:“前几日我前往库房中寻找兰息的鲛珠时,发现那里有整整一箱被胡乱堆放的鲛珠,询问为我带路的仆从后,得知鲛珠这样东西,在城主府中算不上什么奇珍异宝,它们通常都是拿来照明用的,所以……前来贺寿的人,不会把鲛珠作为贺礼。”
雪千城点头,见我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便让我继续猜下去,看能否猜得出来,南海之境的富商们拿出来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贺礼。
富商们?
我抓住雪千城话语中的重点,前来祝寿送上的贺礼竟然需要多人一同相赠,想来不是价值无法估量,那么就是那种极难寻找到的稀世珍宝了。
而在南海之境,南海鲛人算是一样宝物,但是城主府做的生意就是猎捕鲛人,所以那不是什么稀罕物,另一件东西……
我垂下眼眸,轻声询问道:“南海砗磲蚌?”
“聪明。”雪千城点点头,赞赏道:“不过……你猜得还不够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