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框眼镜使得他神情格外冷厉,他没说话,但全程都在听对面不知是哪个国家的高管在讲话。
孟南枝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她只听得懂英语,其他语言一窍不通,因此也没听懂到底在讲什么。
“科隆的项目书。”霍锦西忽然转头看她,而后伸手。
线上会议的讲话声倏地一停,他转回头说了声,那头便又开始继续汇报。
原来是德语吗?
孟南枝快速翻出来,而后递了过去。
霍锦西接过,碰到她的指尖,凉凉的,他一顿,侧目看她。
孟南枝指尖蜷了蜷,垂下眼皮。
片刻,视线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指触上空调按钮,将温度调高了几个度。
而后收回手,翻开项目书,一言不发地听着。
孟南枝呼吸回到正常速度,垂眸安静地听着。
不知何时起,她居然已经适应了时不时跟他的手指相碰,不再如第一二次那般惊慌失措了。
至少,至少表面的平静已经能稳得住了。
也不知何时起,她的座位从一开始的副驾驶挪到了现在的后座。
也不知何时起,一些简单的会议资料和行程都由她来给他汇报了。
好在之前在潘氏做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工作,她上手倒也快。
到达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时,霍锦西手上的会议也接近收尾,孟南枝先行下车,后面奔驰车里的两位保镖和助理也都下来了。
保镖负责观察周围的环境,江淮丙和Levi则侯在轿车旁边。
中午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球场远处的植被绿得如同盛夏时节一般茂盛。
不多时,一辆接着一辆的迈巴赫驶入停车坪,一群黑衣保镖下车,紧接着是一个已经穿着黑白球服的女生,头发高高扎起,风一吹,青春靓丽得紧。
迈巴赫另一边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一身西装,气度不凡。
这应当就是下午约高尔夫的南洋建投集团的老板徐胜华和他的女儿也是南洋集团的项目总监徐佳宁。
孟南枝代替陈岩,自然而然地转身拉开后座车门,霍锦西迈出长腿下车,看了她一眼。
“锦西。”徐胜华带着女儿过来,笑着伸手,“好久不见,长得越发帅气了。”
霍锦西浅笑,伸手握了握,“徐董英姿不减。”
“哪里哪里。”徐胜华转身,给两人介绍,“这是小女徐佳宁,小时候你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今年刚从牛津回来,带出来见见世面。”
“锦西哥。”徐佳宁大方地伸出手,一双带笑的眼睛直视着他,“好久不见。”
“徐总。”霍锦西伸手,微微一握就放开了。
江淮丙过来,引着几人往换衣间走去。
孟南枝也跟着正要进去,眼角余光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转头看去。
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那黑眸的主人朝着她眨了下眼,先行进去了。
小五!
孟南枝嘴角一弯,也跟着一起进去。
两位大老板换好球衣,球场服务生过来引着他们去坐球车,而后呼啦啦一群人正式进入到场地发球区。
两家的保镖和助理都分散在两边,孟南枝和李章还有王畅都候在后面远远看着。
站了会儿,眼看前方已经开始打球了,孟南枝侧过身体跟李章说了一声,而后挪了几步,融入到徐家的保镖圈里。
刚刚朝她眨眼的年轻人也跟着后退两步,而后惊喜一笑,小声道:“南枝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段时间回来的,你呢?什么时候去了南城又做起这徐家的保镖了?”
计以澄咧嘴一笑:“上个月从你那边回来了之后就过去了。”
那次港城潘二公子需要跟踪潘少扬的时候就是小五去帮她忙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两人身姿笔直,双眼直视着前方,实则在小声聊天。
“我那时候听青云提了一嘴说你还有三个月呢,咋提前回来了?”
孟南枝轻叹一声:“一时间说不清楚,改哪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我慢慢跟你讲。”
计以澄看了眼前方正在切磋球技的徐家父女俩,笑着答应:“可以啊,这次我老板估计会在京北呆很久,有的是时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居然成了霍董的保镖?!”说着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姐!老大都不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呢。”
“这个说来话也长。”孟南枝也一时间说不清楚,只能归根于,“运气好罢了。”
而后又问:“刚刚你说徐总会在京北很久……南洋要来京北开分公司了?”
“那倒不是。”计以澄努力努嘴示意她看前方,孟南枝抬眸看过去。
徐佳宁正在跟霍锦西说话,一个天真浪漫,笑颜满面;一个稳重有礼,风度翩翩,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我们徐董有意跟你们老板结亲呢。”计以澄笑,“一个是京北世家,一个是南城世家,两家祖辈上还有情谊,那叫一个门当户对呢。”
孟南枝看看霍锦西,再看看徐佳宁。当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风吹过眼睛,倏然有些干涩,她垂眼眨了眨。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南枝。”
她抬眼重新看过去,对上一双微凉深邃的眼眸,那镜片反射着光,叫她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绪。
“过来。”他出声道。
这是自他说要喊她‘南枝’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喊她名字。
第26章
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孟南枝侧头,
快速说:“我先过去了。”
计以澄应了声,也快速道:“快过去吧,我怎么看着你老板有点儿生气了。”
生气?应当不大可能。
孟南枝小幅度地摆了摆手,
“走了。”
计以澄半握拳跟她碰了一下手背,孟南枝没忍住笑了,
反手拍他一下,小屁孩。
快步回到霍锦西身边,她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清表情,
垂了下首:“老板。”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收起杆,远远地看了眼那个黑黑壮壮的年轻男人,“熟人?”
孟南枝面部表情微妙地柔和了,
“嗯。”
他看在眼里,片刻,
扭头看向远处,将手里的杆递给她,“会打高尔夫么?”
这可巧了,之前陪前前任雇主千金学高尔夫的时候她就跟着陪学、陪练过。
“一点点皮毛。”
霍锦西应了声,
重新拿了根杆,“那你替我招待一下徐总,
我去跟徐董打上一杆。”
孟南枝一下愣住,
看了眼旁边在甩杆发球的徐佳宁,
让她一个保镖来招待不太好吧?
霍锦西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迈步往徐董方向走去,走前声音低了一个度:“拿出你的待客之道,
替我招待好客人。”
孟南枝:“……”
她一个保镖,
能有什么待客之道。
身影远去,孟南枝只得脱了西装外套,
好在气温正好,不冷不热。
拿着杆走近,徐佳宁正好打出一球,转头笑道:“这球怎么样?”
孟南枝远远看去一眼,“徐总好球技。”
徐佳宁笑了:“锦西哥让你来陪我打么?”
孟南枝道:“是的。”
徐佳宁扬眸远远看去一眼,轻哼了声:“又去陪老头子了。”
孟南枝淡笑不语,卷了卷白衬衣的袖子,接过球童的球,陪着大小姐打起了球。
穿着衬衣来打高尔夫的,她怕是独一位了。
一下午很快过去,徐董打开心了,又约着下午饭,霍锦西倒也没意见。
孟南枝看过下午的行程表,晚上是跟泰宇集团老板的应酬,不过两家合作的工程项目已经立项,江淮丙代替他去倒也不影响。
果然,回去的车里副驾驶已经没有江淮丙的身影了。
孟南枝照样还是坐在后排,来时开会的会议纪要江淮丙趁着老板们打球的时间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中文在上面,倒也方便了孟南枝归纳收整。
然而路程已经过半,都不见旁边的老板有所动作,电脑也没打开,平板也没动,甚至连手机都没动一下。
孟南枝偷偷看了眼,不想一看过去就被抓包,霍锦西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孟南枝坐直了身体,“没看什么。”
霍锦西寡淡地笑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漫不经心道:“你今天跟徐总的保镖倒是亲热。”
抬眸看她一眼,无意地随口一提:“他是你男朋友?”
孟南枝立马转头看他,“老板,你这是造谣。”
“哦?”修长的指尖舒缓了,慢条斯理地抚平膝盖上的印子,“可我看你们有说有笑的。”
孟南枝解释道:“他是我们公司最小的弟弟,平日里爱说爱笑,大家都很喜欢他。”
霍锦西动作一顿,侧眸看她,声音低缓:“你也喜欢?”
“喜欢。”孟南枝难得弯了弯唇角,“他就像亲弟弟一样,平日里对我也很好,还总喊我姐。”
霍锦西:“……”
说到这个,孟南枝想起刚刚八卦来的,不由得侧了下身体,朝着他那边靠近了一些,“老板,你知道这次徐董为什么要带着徐总一起来吗?”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话。
孟南枝抬眸,直直盯着他的面容,当真是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难怪老少通吃。
霍锦西垂眸回视,漂亮狭长的眼尾弧度好似雀鸟上扬的尾,勾人心弦,孟南枝垂眸,快速道:“因为徐董想要跟你结亲。”
霍锦西眉尾一挑,诧异道:“他想做我后爸?”
“啊?”孟南枝懵了,脸上的冷清表情出现龟裂。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说:“我爸去世得早,我妈一个人孤单,有人作伴倒是好。不过关女士可能看不上徐董,他们可能要白费心思了。”
“不是不是……”孟南枝都有点结巴了,赶忙说,“不是霍夫人,是你。”
“我?”他盯着她,眸里漾着一丝笑意。
“对,不对……”孟南枝差点被绕进去,“是他想要你做他女婿,是这个结亲。”
“那你怎么看呢?”他却反问起她来。
孟南枝一时说不出话了,片刻,才道:“你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蛮不错的。”
“你以为两个人结婚,这些是必要条件?”
孟南枝蠕动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但抬眸看他一眼。
意思显而易见。
普通人或许不用那么看重,但他们这个圈子的往往看得最重。
霍锦西敛眉,“那若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强行捆绑到一起,你觉得会幸福?”
这个倒是不会,孟南枝缓缓摇了下头。
霍锦西淡笑一下,“又或是,你以为我需要联姻?”
孟南枝眨了下眼,回答不出来。
车厢里一时寂静了下来,霍锦西往后靠回椅背,抬手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片刻,他轻声道:“我要是需要联姻,哪还会到现在也还没结婚。”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难回答,孟南枝随手抓起手边的文件,拿出江淮丙整理好的资料,生硬地转开话题:“不看一看吗?”
霍锦西将眼镜戴回去,瞥下去一眼:“你倒是勤快。”
孟南枝垂下眼皮,将资料收了起来,还没放进文件袋里,一只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资料边缘,又拿了回去。
他依旧是穿着白衬衣,只不过因为打球需换衣,袖扣摘了就没戴上,松散的袖口里一截颜色略微不同的手腕从腕表下滑出。
孟南枝定睛看了两秒,摁耐住了想问的冲动。
“想问什么就问?”霍锦西看她一眼,“忍着做什么?”
孟南枝便指了指他的手腕,“你的手是怎么了?”
霍锦西拿资料的动作一顿,没有顺着她的目光先看手,而是侧眸看向她,眸色微暗。
你不知道吗?
可明明少时你最心疼。
十岁,也不该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孟南枝抬眸看他,眼镜阻挡了情绪,她什么也不看清,只是无端觉着有些悲伤。
“我不问了……”她急忙摆摆手,人都是有秘密的,她就不应该随便打探。
“这也没什么。”霍锦西坐直了身体,拉起袖口,单手解了腕表,而后一条略深于皮肤颜色的疤痕出现在他的手腕间。
孟南枝怔怔地看着,不由得伸手捏着他的虎口,像之前他查看她手腕那样,缓慢地翻转了一圈,疤痕像条雕刻出来的手链一般浮在他的皮肤之上。
这是小时候手腕受过很重的伤才会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他的童年是什么样儿的,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