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求见卫荀,而是直接在府门前,将那一小撮纸灰,倒在了伯府门前洁白的雪地上。黑色的灰烬,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像一道丑陋的疤。</p>
“乔芝?你来做什么?”</p>
一个娇俏又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了我的继妹,乔鸢。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狐裘,身边簇拥着丫鬟婆子,正满眼鄙夷地看着我。</p>
她是乔府的嫡女,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主母柳氏所生。从小到大,她就看我不顺眼,尤其是在我与卫荀定亲之后。</p>
“我来退婚。”我平静地说道。</p>
乔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退婚?姐姐,你睡糊涂了吧?你一个瘸子,能攀上卫家这根高枝,是你祖上积德。你还想退婚?你以为你是谁?”</p>
她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我空空如也的手上,随即又落在我朴素的布裙上,眼中的轻蔑更甚:“怎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上瘾了?想用退婚来逼卫荀哥哥早点娶你过门?我劝你省省吧,一个瘸子,卫家肯要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p>
我懒得与她争辩,转身欲走。</p>
“站住!”乔鸢厉声喝道,几步上前拦住我。她忽然伸手,一把扯过我腰间挂着的香囊。</p>
香囊里,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支雕工粗糙的木珠钗。</p>
“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乔大声嚷嚷着,将珠钗倒在掌心,眼中满是嫌恶。</p>
“还给我!”我心中一紧,伸手去夺。这是我娘亲手为我雕的,她说,我们出身虽微,但人品要像这木钗,质朴坚韧。</p>
乔鸢手一扬,将珠钗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抬起绣着金线的鞋,用力碾了上去。</p>
“咔嚓”一声脆响。</p>
木钗应声而断。</p>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我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两截断裂的木钗,像是看到了自己被生生撕裂的人生。</p>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挂在身上,污了卫家的地。”乔鸢拍了拍手,还不解气,目光又扫到我怀里紧紧抱着的布包。</p>
那里面,是我母亲留下的医书。是我这五年来,除了等待卫荀之外,唯一的心灵寄托。</p>
“里面是什么?”她不由分说地抢了过去,打开一看,是几本泛黄的线装书。她鄙夷地撇撇嘴,“原来是些医书。怎么,还想学你那个早死的娘,当个走街串串的赤脚大夫?真是丢尽了我们乔家的脸!”</p>
话音未落,她双手用力,“刺啦——”一声,将我最珍视的那本《妇科杂症集》撕成了两半。</p>
纸页纷飞,像一只只破碎的蝴蝶,散落在肮脏的雪地里。</p>
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随着那撕裂声,彻底粉碎。我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p>
“乔鸢。”我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会后悔的。”</p>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乔鸢笑得花枝乱颤,“我只会高兴!等你被卫家退了婚,看你这个瘸子,还有谁敢要!”</p>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卫荀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了府门前。他翻身下马,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紧皱起。</p>
“乔芝?你们在做什么?”他看向我,目光复杂。或许是昨夜的话被我听了去,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p>
乔鸢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跑到卫荀身边,娇声道:“卫荀哥哥,你可来了!姐姐她……她非说要来退婚,还把婚书给烧了!我劝也劝不住……”</p>
卫荀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训诫:“乔芝,别闹了。昨天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你何必当真。”</p>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我无理取闹。</p>
“当真?”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卫公子,我当真了五年,现在才发现,原来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这场闹剧,该收场了。”</p>
我弯下腰,不顾腿上的疼痛,一片一片地,将那些被撕碎的医书残页捡起来,又捡起那截断掉的珠钗,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p>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卫荀,从今天起,你我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p>
卫荀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和不解:“乔芝,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了几句醉话,你就要放弃卫家这门亲事?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子挤破了头也想嫁进安远伯府?你别不知好歹!”</p>
“不知好歹?”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凉薄的脸,突然觉得无比可笑,“是,我的确不知好歹。我不知,原来救命之恩,在你眼里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买卖’。我不知,原来五年的情分,抵不过你口中一句轻飘飘的‘门第’。卫公子,你安远伯府的高枝,太金贵,我这个商户出身的瘸子,攀不起。”</p>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p>
“站住!”卫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急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