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他？！</p>
姜涛脑中闪过往日的画面，不知从哪说起，他的人生处处都是遗憾。</p>
他张嘴，声音早已哽咽。</p>
“我想吃西瓜。”</p>
“我想吃爷爷种的西瓜。”</p>
江榆不理解，“吃个西瓜而已，你哭什么？是不是在骗我？”</p>
姜涛竟没有否认，眼眶通红。</p>
“我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爷爷是种瓜的农民，他种的西瓜又大又甜。”</p>
“我每年夏天都要吃的，我最爱吃西瓜，如今又到了夏天……”</p>
江榆直接问：“你爸妈呢？”</p>
姜涛苦笑，“早死了。”</p>
江榆想起自己的身世，她从未见过父母，从小跟着爷爷。</p>
大家都是可怜的孩子。</p>
她拍了拍姜涛的头，“不要伤心，你是普通鬼，不会下地狱的，一家人马上就能在下面团聚。”</p>
姜涛哭不出来，“谢谢你的安慰，我并不想和父母团聚。”</p>
“没关系，再过几年你爷爷就下去，你们一样可以团聚。”</p>
江榆用眼神示意他带路。</p>
姜涛后悔不已。</p>
以无常大人的性子，爷爷等下会被气死。</p>
两人直接去黄泉路作伴。</p>
姜涛弱弱地问：“可以不去吗？”</p>
江榆冷笑，“当然，不行。”</p>
……</p>
天微亮。</p>
蜿蜒小道上，一位老人肩上挑着担子，左手用锄头当拐杖，慢慢朝地里走去。</p>
同村的人看见他，讥笑着问。</p>
“姜老头，这么早去哪？”</p>
“肯定又去那亩西瓜地，这五年他每天都这样，天不亮就去西瓜地，长出来的瓜他不吃，全烂在地里。”</p>
“我知道，姜老头种瓜是为了他孙子。”</p>
“姜老头的孙子早死了。那天他孙子的尸体被送回来，我悄悄看了眼，手都断了。”</p>
“啧啧啧～作孽太多遭报应了吧？”</p>
老人突然举起扁担，向众人打去，嘴唇气的发抖。</p>
“你们胡说！小涛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p>
他面容狰狞，像是要吃了他们。</p>
“快走！姜老头因为他孙子的死受了刺激，早疯了。”</p>
“不对，我听说姜老头夜里撞鬼，所以才疯了。”</p>
“管他什么原因疯的，这老头疯成这样，活不了多久。”</p>
人都走了。</p>
姜老头笑了一会，号啕大哭，然后边哭边大笑。</p>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白发凌乱，眼睛混浊，似乎彻底疯了。</p>
姜涛看见疯老头，差点没认出来。</p>
他不可置信喊道：“爷爷，是你吗？你怎么变成这样？”</p>
迷迷糊糊中，姜老头听见有人说话。</p>
他抬起扁担，使劲一敲。</p>
“小涛一定会回来，一定！”</p>
幸亏姜涛成了鬼，不然这一扁担下去，他真回不来了。</p>
姜涛带着哭腔道：“爷爷，我是小涛。”</p>
“小涛一定会回来！”</p>
姜老头人老了但力气还在，手中的扁担框框飞舞。</p>
姜涛重复一遍，“爷爷，小涛是我。”</p>
姜老头：“小涛一定会回来！”</p>
“爷爷，我是小涛。”</p>
“小涛一定会回来！”</p>
两人各讲各的，完全不在同一频道。</p>
江榆抓住飞舞的扁担，丢到一边。</p>
扁担没了，姜老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看着面前的人。</p>
过了会，他激动道：“小涛！你身上有小涛的气味。”</p>
姜涛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p>
爷爷属狗的吗？</p>
姜老头一激动，脱下背篓。</p>
姜涛以为他又要打人，立刻挡在爷爷和无常大人之间。</p>
姜老头高高举起背篓，光着脚冲进田里，边喊边疯跑。</p>
“小涛回来了！”</p>
“我的孙子回来了！”</p>
姜涛扶额，头痛的厉害。</p>
他不该回来。</p>
自己爷爷不得不管。</p>
姜涛偷偷瞄无常大人，见她脸色还行。</p>
他问：“现在怎么办？”</p>
江榆不语，将一道显身咒打入姜涛的魂体，调头就走。</p>
反正丢脸的不是她。</p>
姜涛：“……”</p>
他发现自己能碰到爷爷，爷爷也能看见他。</p>
姜涛迅速冲进田里，满眼期待介绍自己。</p>
“爷爷，我是小涛。”</p>
“小涛？”</p>
姜老头满身泥泞，瞅了瞅那个大小伙，低头瞅了瞅自己。</p>
两人长的有点像。</p>
姜涛泪眼汪汪，爷爷终于认出他。</p>
姜老头傻笑，将泥抹到姜涛脸上，猛地推了他一把。</p>
“嘿嘿！跟爷爷一起玩耍吧。”</p>
这下，姜涛也满身泥。</p>
他后悔了。</p>
他不该回来。</p>
推倒大小伙，姜老头又开始疯跑。</p>
姜涛在后面追，费尽浑身力气才把他的疯爷爷拖上岸。</p>
江榆实在看不下去，一手刀敲在姜老头后颈。</p>
姜老头两眼一黑，晕了。</p>
江榆看了看天色，“快走，等下有人过来，影响不好。”</p>
姜涛扛起爷爷，冲回家。</p>
帮爷爷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他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p>
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三点。</p>
他守在床边，害怕爷爷又发疯。</p>
“咳咳！水……”</p>
床上的人咳嗽，嗓音嘶哑。</p>
姜涛赶忙去倒水，找遍了整个房间没找到一滴水。</p>
他无奈去井里打水。</p>
提了一桶水回来，床上的爷爷不见了。</p>
无常大人也不见了。</p>
两人一起消失，太惊悚了。</p>
姜涛左找右找，最后在井边找到两人。</p>
他看见，爷爷的头伸进井里，正要跳井，而无常大人冷眼旁观。</p>
“卧槽！！”</p>
“爷爷，不要！”</p>
“不要跳！！”</p>
姜老头毫不犹豫，一巴掌呼姜涛脸上，“闭嘴，我刚捞上来的西瓜被你吵下去了。”</p>
姜涛：？？？</p>
井里捞西瓜……他想起来了。</p>
小时候家里没有冰箱，西瓜丢进井里，泡一会捞上来，跟冰镇的一模一样。</p>
姜老头再捞，圆滚滚的西瓜上来了。</p>
西瓜表面凝着一层水珠，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p>
姜老头绕过姜涛，将西瓜送给江榆，“您试试，井水泡过的瓜和冰箱冻的味道不一样，这个更爽口。”</p>
江榆接过，“谢谢。”</p>
姜老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用谢，应该的。”</p>
姜涛看看爷爷，又看看无常大人，满肚子疑问。</p>
爷爷现在疯了还是没疯？</p>
他提水几分钟发生了什么？</p>
姜老头拍他的脑壳，“愣着干什么？赶紧拿刀来切西瓜。”</p>
姜涛：“哦哦。”</p>
姜老头继续命令，“搬一张桌子，两张凳子。”</p>
姜涛羡慕嫉妒恨，咬牙切齿道：“三张凳子，我也要吃！我也要坐！”</p>
他忙前忙后，那两人相谈甚欢。</p>
江榆咬一口瓜瓤，清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好吃。”</p>
“我的瓜称第二，没瓜敢称第一。”姜老头乐呵呵道。</p>
“您吃了吗？”</p>
“正在吃。”</p>
“您最近身体好吗？”</p>
“挺好的，你呢？”</p>
“我也挺好的。”</p>
姜老头敲了敲脑袋，“人老了，快死了，脑子有时不清楚。”</p>
江榆神色认真，“你至少还能活三年，放宽心，多种瓜。”</p>
姜老头掰着手指头数，“老伴三十二年前走了，儿子十五年前走了，孙子五年前走了，我活着干嘛？”</p>
江榆安慰，“好死不如赖活。”</p>
“嘿嘿，您说的对。”</p>
姜老头笑的开心，举瓜干杯。</p>
“来，接着吃，不够让小涛去井里捞。”</p>
姜涛：“……”</p>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p>
到底谁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