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接风宴,人很齐整。</p>
娘亲把一切安排好后,最后一个坐下来,连同我一起,坐在下首。</p>
嫡母和嫡姐相视一眼。嫡母眉心微蹙,稍稍把头转向父亲。</p>
父亲瞥了一眼娘亲,淡淡道:「十几年不见,礼数都丢了?」</p>
娘亲一愣,后知后觉谦卑站起来,「是妾身的疏忽,妾身这便伺候夫人用膳。」</p>
我委屈地垂首,这个家,变了。</p>
娘亲辛苦多日,如今却连用膳的一席之地都没有。</p>
餐桌下的手紧握成拳。</p>
想替娘亲说话,却愕然发现娘亲尽数挑拣着巨辛的菜库库夹,放到嫡母碗中。</p>
「夫人,请用膳。」</p>
嫡母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父亲和祖母,欲言又止。</p>
我忘了,嫡母来自江淮,不吃辛的。就连沈星辰和沈娇阳亦不吃辛。</p>
我终于暗爽了。</p>
娘亲还是那个娘亲,又岂是能随意被人欺侮之人。</p>
最近萌生的那些焦躁与郁卒,陡然间消失殆尽。</p>
父亲是吃辣的,以往顾虑着嫡母等人,许久不曾吃。</p>
筷子一上手,便安静迅速吃了起来。</p>
故而嫡母使的眼色,他是半分也没有看到。</p>
就在这时,祖母却发话了。</p>
「倾若,你当真是糊涂。韵婷和星辰娇阳不能吃辛,瞧瞧你这做的一桌子菜,尽数合你自个儿胃口,沈家怎会有你如此自私之人。商户之女,到底上不得台面。」</p>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p>
万万没想到素日里半句话不多说的祖母,竟毫不掩饰地偏心于嫡母他们。</p>
十二年来,娘亲一个人里里外外打理整个家业,操心劳累兢兢业业,所受屈辱不计可数,祖母从未出面半分。</p>
就连我幼时总被欺负,她也不曾为我撑腰些许。</p>
倒是对她,娘亲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把祖母伺候得舒舒坦坦的。</p>
为免她孤寂,我更是不时抽空到佛堂陪伴。</p>
原以为她是不善交际的缘故。</p>
却原来,是娘亲不值,也是我不值。</p>
嫡庶之分,竟是刻在她的骨子里的。</p>
他们理所当然花着娘亲挣来的银钱,却嘲讽娘亲是个见不得世面的商户女。还当众毫不犹豫数落娘亲。</p>
真真是没道理。</p>
若非之前娘亲再三叮嘱万事有她,让我切莫出头,此刻我就该破口大骂了。</p>
娘亲依旧面带微笑,丝毫不反驳,而是顺着老夫人的话说。</p>
「是妾身的过错。老夫人教训得是。」</p>
「只是……妾身以为,夫君是一家之主,与天平齐。原想着夫人嫁过来,定然是跟随夫君吃辛。故而为着夫君着想,这一桌子美食皆乃依照夫君过往喜好所做。」</p>
娘亲垮下小脸,满脸自责。</p>
「都是妾身的过错,妾身知错,这就去命人重新做多一份,便按照夫人的喜好来吧。」</p>
祖母顿住,看了一眼已然吃了不少的父亲,挥了挥手,很是不耐。</p>
「行了,念你一片苦心,好生伺候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