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在美国读医学博士,已经六七年没回国;小儿子从小体弱多病,10岁那年接受了肝脏移植手术。
而肝脏的捐献者,是2020年一个被李一珩收养的男孩。
"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本来都认命了,可偏偏、偏偏那次给福利院新入院孩子体检,发现了合适的肝源。"
李一珩重重抽了口烟,鼻音很重:
"你明白吗,人最怕看到希望,一旦看到希望,一旦感觉到一丝可能,那真是粉身碎骨也愿意搏一把。"
2020年夏天,他收养了那个男孩,冬天,也是他亲手把男孩送上手术台。
"我不要他全部肝脏,我只要一半,甚至百分之四十!肝脏是人体唯一能再生的器官,健康人即使切除60-70的肝脏,剩余部分也能在几个月内再生到接近原体积,所以他不会死!他不该死!"
但他忽略了病毒感冒对一个器官受损孩子的影响,他的亲生儿子能得到很好照顾,能在与世隔绝的疗养院静养,但那个小孩就没这么幸运,被一场高烧轻易夺去生命。
"我很感谢他,我给他立碑、做法事,我把他埋在市区最贵最好的墓地,本来不会有人知道,本来他只会被当作病毒感冒去世!"
"可偏偏吴晓丽这个贱人知道他,她去我家家访,偷偷进我书房,她知道了一切!"
李一珩的语气和表情随着吴晓丽这个名字变得狰狞。
他把烟头重重按在扶手箱上,无视皮革被烧焦的咯吱声,冷冷说:
"她偷看到也就算了,她咋还敢回福利院找当年的收养记录?她这个蠢货,到死都不明白,李院长的李,跟我是一个李。"
所以,李院长跟李一珩是亲属?
我表面风轻云淡,手下不自觉握紧手机:
"所以,你跟李院长,在院长办公室杀了她。"
"本来我们没想杀她。"
李一珩呼气,搓了把脸:
"但我情绪激动,没忍住用档案盒砸了她头。她一下就倒了,我想让她起来,可她不起来,她趴地上装死!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我见过太多这种人,她就是想敲诈,想抓住我们把柄,想要钱!!"
"贱人,她根本不管孩子死活,只想要钱!她根本不明白我做的只是为了我儿子活下去,她就只想要------"
"不是的。"
我出声打断他,低头看手机屏幕:"吴晓丽不是想敲诈你,她之所以那么在意那个男孩,是因为那孩子是她亲弟弟。"
手机屏幕上,胡晋川发来一张照片------
吴晓丽搂着一个小男孩,两人有七分相似。
一样的黑眼睛高鼻梁,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明亮。
我看着照片上笑盈盈的两人,鼻子隐隐发酸:
"就像你想救你儿子一样,吴晓丽也只不过想找回她走失的弟弟而已。"
21
话落,车内骤然安静。
李一珩盯着挡风玻璃没反应,只呆呆望着前方。
我缓缓呼气,也看向前面的路:
"你应该明白警方很快就会查到你,这个节骨眼还来找我,我只能往一个方向想了。"
低头看向手中薄薄的体检报告,我声音渐冷:
"我听说肝移植手术如果术后效果好,没严重并发症,患者5年存活率能达到85以上。"
"算算时间,这已经一个五年了,咋样,是不是你儿子情况不好,又需要有人给他捐献了?"
李一珩听了终于回神,他猛地扭头,死死抓住我左胳膊,语气里是无法形容的颤抖和乞求:
"小安,求你了,你救救他,他才十五岁,他还没正经上过学,还没出去玩过,我只要半个肝,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他没正经上过学,那个死去的孩子就上过吗?!"
我用力甩开李一珩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他没出去玩过,那个孩子就见过更好更远的世界吗?!"
"你知不知道,对福利院孩子来说,被收养是他们最渴望的事。他们每天在福利院好好表现,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家!"
我盯着李一珩苍白的脸,只觉得寒意和愤怒从心底涌起:
"那个孩子被你选中时他有多开心,被你领进家门时他有多幸福,小心翼翼叫你一声爸爸时他用了多大勇气,想方设法融入你家庭他花了多少心思!"
"但你都给了他什么?"
"你说给他一个家,但却要了他的命。"
"李一珩,你摘下那孩子半个肝脏时,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他叫你爸爸的样子?"
李一珩手指在颤,嘴唇张开又闭合。
他眼底通红,到最后却只颤抖着说:
"我没办法我只是想救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