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自己没用,我恨自己只能妥协。
我甚至保不住孩子的一条腿。
直到我没有力气了,嘴角被打得出血,我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去医生的办公室签字。
医院已经到了午休时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我来到办公室门口,里面有人,我正想进去,却突然听见怒骂。
我一看,原来是那女医生站在办公桌旁,满脸讨好地听医院主任训斥自己,王律师就坐在旁边玩手机。
她面前放了一个礼盒,盒子已经被打开了,但里面并不是吃的,而是一叠叠钞票。
她讨好地说:“叔,麻烦您跟他们说说,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也不是故意误诊的。我现在每天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就怕前程被耽搁了,您帮帮忙。”
那主任瞥了礼盒一眼,最后叹口气说:“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按规章制度办!把钱收回去,别让这股不良风气吹进医院!”
说完,那医院主任就出来了,我赶紧躲在走廊后面,才没被他发现。
等主任走后,王律师叹了口气,对女医生说:“你真傻,在单位里给主任送现金,人家能收吗?你到底是求人办事,还是故意坑他啊?”
女医生着急地说:“那我也不知道嘛,我第一次捅这么大娄子,我很慌。”
王律师说:“没事,主任的态度明显是想收这笔钱。你别跟他接触了,等晚上去他家,把钱送给他老婆,明白吗?”
女医生恍然大悟,她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我看着那礼盒里的现金,满脑子都在想。
这是多少钱?
十万,还是二十万?
如果钱只铺了一层,就大概是十万。
如果铺了两层,就是二十万。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她误诊了我的女儿,口口声声说自己愧疚,却不肯补偿我家一分钱,反而拿出一大笔巨款,去买自己的前途。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越来越乱。
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老公。
在他劳累猝死之前,他带着我去银行,取他的最后一笔工资。
那天,他看着银行里的一堆堆钞票,眼睛都红了。
他问我:“你知道马雅可夫斯基吗?”
我说不知道。
他的眼睛遍布血丝,喘着气说:“是俄罗斯诗人,他说过一句话。当社会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老公告诉我,为了让女儿活下去,他真想去抢劫。
那天安慰他说,你只是太累了。
一直到他死的那天,他也没有犯罪,没有做过坏事。
今天,同样的场景出现在我面前。
这时候,女医生捧着礼盒,跟王律师出来了,正好和我碰上面。
她问:“你又回来干什么,签字吗?”
我看着她怀中的礼盒,犹豫一会儿后,我说:“这钱能借我吗?我可以给你算利息。”
到头来,我还是不想当坏人。
她愣住了。
她问:“你都看见了是吗?”
我点点头:“我不跟你要赔偿,你借我钱,好吗?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她说:“我又不是你的亲戚朋友,我凭什么借你钱?”
我说:“是你误诊了我的孩子,我老公活活累死了,我孩子也熬成了今天这样,你把钱借我好吗?我真的想带她去北京看看。”
她有些崩溃了,甚至对我嘶吼起来:“又给我加压力了,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是不是要我跪在地上跟你说对不起才行!”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几乎都哭起来了。
王律师连忙拿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而她哭着说:“都已经跟你说了多少次对不起,明明我也愧疚,你非要把我逼死才满意吗?”
她哭得那么伤心,仿佛我才是欺负她的那个人。
王律师护住她推开了我,给我递来一张名片,轻声说:“请走开,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联系。”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电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进了楼道,开始往下跑。
医院的电梯,开关门很慢。
我从二楼,追到了负一楼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