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画里那头毛驴啥意思，村人谁也弄不懂，谁也参不透。叫我孙万龄更弄不懂，更参不透的是，一开始冲头说托梦的事，都把我亮出来了，小爷咋就不问一问我和我的家人呢？好像俺这一家在孙小寨根本就不存在样。我想这也许就是小爷的厉害处，看他难过难受样，我心里比他还难过难受不知多少倍。我很想及早结束这样的日子，又没有胆量。冲头掐准了我的脉，得寸进尺摆治我。

    冬去春来。当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又一次撩开我眼皮的时侯，另一个我还处在寒冬里，大雪和冷风合起来没忘记抽打我。两个我，是双胞胎，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不管是在明处还是暗处，两个我都能相互感受、照应相互、相互呵护，一方容不得另一方委屈难受。我想摆脱冲头对我的纠缠，一时又找不到好办法。

    一天大傍晚，我在前边走，冲头在后边跟。忽然一声锐响，小刀字样戳破了夕照的宁静，我寻响声回看，看到冲头弯腰捡到一枚皮钱，他说今天走好运了，捡到皮钱了。那个我想说，你冲头捡到皮钱了，与我孙万龄啥关系？奇怪的是明处的这个我第一次跟暗中的那个我打架：咋能没有关系，他冲头能捡着皮钱，我也想有奇迹发生，捡到一个、两个甚至整整一钱搭子皮钱。念头刚窜出来，奇迹就真的发生了，我捡到一个小包。事后才知道是冲头事先给我打的埋伏。

    我提心吊胆晃一晃小包，听起来不少，但实际上只有三枚皮钱。我高兴地跑回家藏好，又不放心，我娘好拾掇东西，万一发现充公，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要知道三枚皮钱能买好多零食，一枚皮钱能买一小捧花生，两枚能买两根根刚出锅的油条，或者能买一只大老汪的钢炉子烧饼。我把它拿出来，打算放到村外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走出家门口的那一刻，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似乎听到附近的一个地方有人喊我，但我装作没听见，风样跑了。

    我来到另一个地方，这地方只我一个人知道，但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直奔这地方，特意绕了一大圈子，蛇样滑进秫秫地里。我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掏出我的第一笔意外财富，准备藏进去。我不知道一个人正死死盯着我，早掌控我的一举一动，不说你也该知道是谁。

    冲头，不慌不忙地走近我，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我并没有后退半步，反正我又不是偷来的。我给自已打气。近到两个人都能感觉到相互哈出的气流，冲头一努嘴示意我跟他走。那时侯，不知咋弄的，我孙万龄竟没有一点反抗，怎么就乖乖地听他呢？我比木偶还木偶，比傀儡还傀儡。后来，我想了几千遍想不通，当时的我怎么就服服帖帖听他指挥呢？

    出了秫秫地，跨过鞋带宽的斜路和小桥，最后在刁小桥一处没盖好的房屋前停下了脚步。夜影子跐墙了，日头钻被窝里睡觉了，鸡鸭鹅进圈的进圈入笼的入笼，工头也收工了，房屋的框架戳在夜的幕布里。影影绰绰看见房笆才弄好还没有糊泥，门窗只是安好了框子。

    两天前这里发生一场命案。工头与房主人因为一句笑话大打出手，一死一伤，死人还在乡公所，杀人的抓到衙门。工头与房主人通辈，房主人打算上半年盖新屋，下半年娶媳妇。工头就随口说，俺大哥咱先说好，娶媳妇那晚你先让我上，要不然，这房笆我给你留个窟窿，一到下雨你就能听到啪嗒啪嗒响，养几条鱼不成问题。要是让了我，这房子我保证给你盖结实些，十年不漏，让不到这些，所有工钱一个子不留，全部还你再加上十年利息，谁要是让不到谁就是狗日的！

    你下来！房主说，这是咱俩的私事，当着恁多人怪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