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旧宅,沈青黛正在和萧景珩又一次地寻找着祖父留下的线索。
这里一片荒凉,鲜少有人踏足,附近并没有其他行人。
经过了一天的休息,沈青黛恢复了些精神。
雨过天晴,暴雨冲刷了之前二人留下的痕迹。
过来的路途上暑气炎热,汗水止不住的冒出来,但走进沈家旧宅所在的巷子时,沈青黛感觉到温度明显降低了许多。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里真的比外界凉快许多,凉风拂过,沈青黛感觉有些阴冷。
再次踏进密道,沈青黛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紧张。
因着前一次的经历,二人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与之前被灰尘尘封的场景不同,这里变得一片狼藉。
四处都是破损的书籍,脚印一片混乱,昭示着不久前发生的打斗。
沈青黛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抚过一本被撕去大半的医术,那是祖父生前最爱翻阅的几本之一,记录着祖父行医的一些经历。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惜,“他们在找东西,非常急切地找。
”书页的撕裂口很新,边缘锐利,显然是大力撕扯所致,目标明确。
萧景珩蹲在她旁边,小心地拨开一堆倾倒的卷轴,目光落在墙角一处被刻意破坏的雕花木板上——那里原本似乎是一个暗格的入口,如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和碎裂的木茬。
“暗格被撬开了。
”他沉声道,眉头紧锁,“动作很粗暴,应该是就是昨日的事。
”沈青黛的心揪得更紧。
暗格!祖父果然在这里藏了东西!可惜,来迟了一步。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一寸寸扫过狼藉的地面,寻找任何可能遗漏的线索。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靠近暗格洞口的一堆shi漉漉的书籍残骸上。
那堆书明显被水浸透过,纸张皱缩变形,墨迹晕染得一片模糊。
奇怪的是,书房其他地方虽然凌乱,却并无水渍。
昨日他们离开时并未下雨,因此这水渍不可能是那两名闯入者带来的。
也就是说,还有另一波人在事故发生后进入了密道。
从萧景珩的口中得知鉴妖司昨日将两名闯入者带回去后,这里被暗中看管起来。
因此这期间并未有其他人从洞口进入。
沈青黛想到了密道的另一头。
她和萧景珩是从沈家暗藏的洞口进入的密道,依靠着留下的药草味找到了书房所在的方向。
可密道还有一头通向何方呢?昨日他们进入书房不久后就有人寻踪而来,这绝不是巧合。
“沈姑娘,看这个。
”萧景珩的声音将沈青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递给沈青黛一本残破的书籍,纸页泛黄,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很多遍了。
沈青黛接过书籍,借着微弱的灯火仔细看了看。
上面赫然是祖父的字迹!沈青黛心里一惊,连忙翻阅起来,试图找到些线索。
三月十二,忍冬和知微去郊外踏青了。
回来感染了风寒,喝了好几日药才好。
白忍冬,就是沈青黛的母亲,沈家隔壁就是顾家,但沈青黛没想到母亲居然与文渊候夫人少时居然是好友,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三月二十七,忍冬和我一同出诊,路上遇到了只小猫,忍冬带回家养了。
四月十五,忍冬今日独立出诊了,孩子长大了。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父亲对女儿的爱。
沈青黛从这些描写中拼凑出母亲年少的模样。
上面没有写明年份,但根据记载的事情推断,应该是母亲还未出嫁时的记录。
沈青黛向后翻,试图从中找到些关于玉髓案的线索。
十一月十九,知微出嫁了,对方是文渊候世子,忍冬哭了好几天,我也去一同祝贺了。
翻到这里,沈青黛放满了速度。
顾知微,文渊候夫人。
文渊候一家多年前早已因谋害贵妃满门抄斩,但如今出现在祖父的记录中沈青黛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劲。
顾家和沈家先后都因浊气卷入皇室斗争,而两家又隔的这么近,中间必然有什么关联。
三月初七,忍冬也出嫁了,对方是京城人士,在太医院当值。
夫人,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
听母亲说,祖母在生下母亲后就去世了。
看到这里,沈青黛反应过来这原来是祖父写给祖母的。
小时候,祖父常常给沈青黛讲一些自己年少时的故事,因此沈青黛经常听到祖母怎么怎么样,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沈青黛从未见过祖母,只是每年隔着冰冷的墓碑说上两句话。
沈青黛继续翻阅,知道整本书读完。
她理了理头绪,试图将旧事还原。
现在是承德三十二年,沈青黛重新调查往事。
承德十年,顾知微嫁给文渊候。
次年,也就是承德十一年,母亲白忍冬出嫁。
承德十二年,文渊候一家因谋害贵妃下狱。
承德十六年,沈父因贪污钱财,谋害皇室,满门抄斩,沈青黛侥幸逃过一劫。
沈青黛捧着那本泛黄的日记,指尖冰凉。
纸页上的字迹熟悉又温暖,每一个笔画都勾勒着祖父对母亲深沉的爱意和对生活的点滴记录。
然而,这份温情此刻却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刺入她的心脏。
承德十年承德十一年承德十二年承德十六年母亲从未提起过与文渊候夫人顾知微的深厚情谊,这绝非偶然的遗忘。
祖父的记录如此详尽,却唯独在两家接连遭难的关键时期,显得异常平静,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一个可怕的念头,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疯狂地在她心底滋生、蔓延——沈家的覆灭,顾家的倾塌,这两场看似独立、相隔四年的滔天巨祸,很可能只是同一只幕后黑手精心策划的、环环相扣的棋局!沈家,或许根本就不是被无辜牵连,而是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目标之一!而她,沈青黛,这些年拼尽全力想要查清的“冤案”,她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她忍辱偷生、背负污名活下来的信念。
这一切,难道都只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冷酷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蛾,所有的挣扎,都在对方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不这太荒谬了”沈青黛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猛地合上日记,仿佛要隔绝那纸上透出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日记本几乎脱手。
“沈姑娘!”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的萧景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心头一紧,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一丝支撑的力量。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急切,目光紧紧锁住她失焦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他看到了她眼中翻涌的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
这种神情,比昨夜面对刺客时更让他心惊。
沈青黛靠着他手臂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压下那股灭顶的眩晕和恶心感。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祖父日记里的温情,母亲从未提及的过往,两家近乎相同的悲惨结局,还有那个指向幕后操控的冰冷推论所有的一切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她的xiong口。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那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信念崩塌后,对残酷现实的绝望确认。
她一直以沈家遗孤的身份挣扎求存,为家族洗刷污名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可现在,这根支柱本身,似乎就是敌人精心布下的陷阱。
萧景珩的心猛地一沉。
他虽未完全明了,但他已能拼凑出大概——沈家的案子,远比表面复杂,甚至可能牵扯着更深的阴谋,而沈青黛此刻承受的,是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巨大冲击。
“别急,慢慢说。
”他扶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给予她更坚实的依靠。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来面对。
先告诉我,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投向那本被沈青黛死死攥在手里的日记。
沈青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她刚想开口,目光却下意识地再次扫过那堆靠近暗格、被水浸透的书籍残骸。
一个微小的细节,在极度混乱的思绪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突兀地闪现——在那堆shi漉漉、墨迹晕染的纸张碎片里,似乎有一个不同于周围书籍纸张的颜色和质地的小角露了出来,非常不起眼,颜色灰扑扑的,像是某种…布?就在她视线凝住、下意识想要更仔细分辨那是什么的瞬间——“咔嚓!”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密道深处、他们未曾探索的黑暗尽头传来!那声音,像是腐朽的木梁终于不堪重负,又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或者…脚步踩断了什么?萧景珩瞬间眼神一凛,扶着沈青黛的手骤然用力,将她拉向自己身后,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绝对的戒备状态。
刚刚还沉浸在巨大悲恸和混乱思绪中的沈青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得心脏骤停。
她猛地抬头,顺着萧景珩的目光望去,只见密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带着无声的威胁。
那堆shi漉漉的书籍残骸中露出的那点可疑的“布角”,瞬间被这更迫近的危险所掩盖。
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黑暗中那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