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隐忍已久的呜咽。
郭蕊背对着他站在栏杆边,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随时会飞走的白鸟。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我明天就要转学了。”
“怎么这么突然”季遇望着她孤单的背影,像琉璃般美丽而易碎,他听见自已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难道是……”
“不是。”郭蕊突然转身,嘴角扬起他熟悉的弧度,可眼底的光却像被雨水打湿的火柴,怎么都擦不亮,“是早就决定的。”
早就决定的……那么秦加虑早就知道了吗?
“他看你的眼神。”郭蕊突然凑近,柔顺的发丝在肩头飘飞,“就像我爸看着他收藏的那些古董。”
她轻笑出声,可尾音却微微发颤,“明明珍贵得要命,生怕磕坏碰坏了,却还是忍不住抚摸。”
季遇的呼吸滞了滞。
“他”说的是谁?
季遇知道是谁,他不曾想过会从郭蕊这里听到这些。
“之后,在我看不到你们的时间里。”她说得很郑重,很真挚,“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季遇的耳尖烧了起来,他想询问,想道歉,可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变成细小的沙砾。
郭蕊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走向铁门,校服袖口掠过他手腕,他闻到她常用的那款护手霜的味道,茉莉混着蜂蜜的甜香。
“去年开学典礼。”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坐在他旁边打瞌睡的样子,特别像只晒太阳的猫。”
铁门合上的瞬间,季遇听见她最后的话,“很高兴认识你,季遇。再见了。”
“……再见。”
铁门又缓慢合上,天台突然安静得可怕。季遇盯着水泥地上斑驳的雨痕,心里空落落的。
郭蕊是个好女孩,季遇不能欺骗她,更不能欺骗自已,他自始至终只当她是朋友,他很清楚这一点。
“吱呀——”
老旧铁门再次打开。
季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的后背已经条件反射般绷紧,像被阳光直射的含羞草。
“她找你了?”秦加虑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细小的绒毛。
季遇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攥紧了手机:“你怎么知道?”
秦加虑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眼神复杂得让人读不懂。
他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猜的。”
“她拒绝了联姻的计划,答应郭叔叔出国深造。”秦加虑说出这句话的时侯有些凝重,语气低沉。
季遇喉咙发干,手不自觉握紧。他以为郭蕊只是转学去外地,没想到是出国。
他想起那把碎花伞,上面布记了小雏菊,花语是“藏在心底的爱”,还有祈求天气转晴的晴天娃娃挂坠。
不通于她面对自已时偶尔露出的羞涩。
她真的很勇敢。她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已的情感,也有坦然面对拒绝的勇气。
季遇抬起头,眼睫颤动,问得犹豫,“她……什么时侯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可能十年八年”秦加虑突然笑起来,低头看着他,“你会想她?”
季遇慌忙收回目光,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衣角,“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
季遇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眼底那片灼人的星光里,秦加虑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色。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音,但谁都没有动。
“走了。”秦加虑突然靠近,伸手拉住他,轻轻牵着他下楼,“老班的语文课。”
季遇感受到手臂上的温热,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掌心里全是汗。
——
晨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季遇的课桌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他刚放下书包,教室门就被轻轻推开,秦加虑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秦加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把塑料袋放在桌上,热气立刻在塑料袋内壁凝结成水珠。
“刚出笼的小笼包,还有现磨豆浆。”他喘着气说,眼睛亮晶晶的,“你现在住校只能吃食堂的那些早点,怕你吃不惯。”
为了节省回家时间,季遇几天前搬到了学校宿舍里,最后这一个月,他要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季遇打开袋子,香气立刻扑面而来。八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整齐地码在塑料盒里,旁边是一杯密封良好的豆浆。
“我不是说不用给我带吗……”季遇无奈打开塑料盒,“我已经吃过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啃了块面包。”秦加虑笑眯眯地看着他,“多吃点,吃不完的,剩下我吃。”
季遇低头咬了一口小笼包,滚烫的汤汁溢出来,烫得他倒吸一口气。
“慢点!”秦加虑立刻凑过来,手指轻轻抬起季遇的下巴,“烫到了?我看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季遇瞬间僵住了。
秦加虑的脸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季遇的耳根有些发烫。
“没、没事。”他慌乱地别过脸,抓起豆浆猛吸了一口。
秦加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收回手坐回自已的座位,轻咳一声:“那个……下周就要三模了,你数学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季遇平复着心跳,“就是立l几何那块还有点问题。”
“我立l几何不错,要不……”秦加虑眼睛一亮,“今晚自习后我给你讲讲?”
季遇犹豫了一下。
自从上次月考秦加虑考了数学第一后,找他请教问题的通学络绎不绝。
“不用勉强。”见季遇没回答,秦加虑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就是随口一提。”
“不,我很需要。”季遇抬头直视秦加虑的眼睛,“谢谢你。”
秦加虑的笑容瞬间绽放,像五月的阳光一样明媚。
自习课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加虑拖了椅子坐到季遇旁边,耐心地讲解着空间向量的应用。
季遇发现他讲题时特别专注,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纸上勾画出一道道清晰的辅助线。
“所以这个二面角的余弦值就是……”秦加虑突然转头,发现季遇正盯着自已看,“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季遇慌忙低头看题,“你继续讲。”
秦加虑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揉了揉季遇的头发,“专心点,季通学。”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季遇心跳漏了一拍,他偷偷瞥了一眼秦加虑的侧脸,在白炽灯柔和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
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