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吩咐过他们，若我死后，我所留下的一切，都归洛凝所有。n

    他们会护着洛凝安然回到江南，保她此后一生无忧。n

    洛凝却对这些凭空出现的人视若无睹。n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n

    洛凝哽咽着说道：「好奇怪，阿福。我知道你会死，也知道你早晚会毒发。可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了，这心口还是会这么痛呢。」n

    我多想亲亲她的脸，多想开口哄哄她，告诉她，我会醒过来的。n

    可我不能这么说。n

    我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微笑道：「怕是……惦记着我欠你的债呢。」n

    洛凝闻言，便恍然大悟：「是呢！你还欠着我的债，就这么死掉，我也太亏了。」n

    我平生第一次，如此地留恋这人世间。n

    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n

    终究还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n

    意识消散之前，魂魄仿佛飘回了许多年前。n

    那个时候，我还是秦家的三公子。n

    秦家锦衣玉食地养了我十五年。n

    我自小便不明白，为何我的母亲待我，总是带着一丝畏惧与疏离。n

    为何我的父亲见了我，便总要绕道而行。n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忽然就全都懂了。n

    我，并非他们亲生。n

    他们真正的儿子，在十五年前，已经在深宫之中，替我死了。n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抱着你喊娘，你险些失手掐死我，是这个缘故。」n

    秦夫人跪在地上，只是讥讽地垂着眼帘，一言不发。n

    我抚了抚衣袖，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从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江南首富的夫人。你拿亲生儿子的性命换来的泼天富贵，又有什么可怨怼的呢。」n

    这话，像是尖刀，狠狠地戳中了秦夫人的心窝。n

    她不顾尊卑，噌的一下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淬满了怨毒的恨意：「你从小就长了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你冷眼瞧着别人为名利挣扎，瞧着这人世间的污浊不堪！仿佛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谪仙！可我倒要瞧瞧，你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往后会不会为了一个‘爱’字，沉沦疯魔。」n

    爱？n

    爱是什么？n

    在秦家十五年，我从未见过。n

    到了京城，我更觉得，这“爱”字，不过是个虚无缥缥缈的东西。n

    当初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将我送出宫的那个人，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后。n

    她双目泛红，情真意切地拉着我的手，喊我：「阿衍，从此以后，我们母子三人，再不分离了。」n

    母子三人。n

    我看到她身后，那个正用戒备和敌意的目光瞪着我的小皇子，便笑了。n

    我安然地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说道：「皇上宠幸荣贵妃，你的儿子虽是中宫嫡子，却迟迟未能被册立为太子。你费尽心机找我回来，不过是想让我为你儿子铺路，争夺那太子之位罢了。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往后不必再说了。」n

    一时间，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n

    皇后擦了擦眼角那滴恰到好处的泪，也懒得再演下去了。n

    她叹道：「好阿衍，你可真是个没有心的人。」n

    这话，倒是跟秦夫人说得如出一辙。n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皇后娘娘，你看着我，心里便觉得痛苦吧。」n

    对于皇后而言，我，便是她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n

    她曾栖身在冷僻破旧的宫殿里，仰人鼻息，苟延残喘。n

    一朝怀有身孕，却被当时盛宠的荣贵妃逼着堕胎。n

    她只能大着肚子东躲西藏，希冀着用我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儿，来换一个锦绣前程。n

    可惜，荣贵妃的儿子比我先一步出生。n

    不是皇长子，我便失去了一切意义。n

    皇后当年用秦夫人的儿子换下我，或许，也曾有过一丝为人母的慈悲心吧。n

    在宫中的那十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冷眼旁观的游戏。n

    等她终于熬成了太后，她的儿子也顺利登基。n

    可朝堂之上，响起的却不是山呼万岁。n

    而是文武百官跪在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拜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千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