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正值清明时节，我乘着素轿从父亲坟前归来。

    行至城门口，忽闻前方人声鼎沸，夹杂着阵阵咒骂。

    "小姐，是官府在游街示众。"嬷嬷掀开轿帘低声道。

    我微微颔首，命轿夫停在一处茶楼前。居高临下望去，只见两队衙役押解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囚犯缓缓而来。

    张阿牛脖颈套着沉重的木枷，脸上刺着"欺主恶奴"四个猩红大字，每走一步，脚镣都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柳如烟更是不似人形。她挺着显怀的肚子，胸前挂着"银妇"的牌子，发间还粘着烂菜叶。

    围观百姓不断朝他们吐着唾沫，有个老妇人甚至将夜香泼了过去。

    "侯府小姐！是侯府小姐的轿子！"突然有人认出了我的仪仗。

    张阿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竟拖着镣铐扑到轿前："小姐！小姐开恩啊！"

    他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小的愿去矿场做苦役，求您...求您给如烟请个稳婆..."

    柳如烟瘫坐在污秽中，双手护着肚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鲜血顺着她小腿汩汩流下，在青石板上汇成暗红的小溪。

    "要生了！这贱妇要生了！"人群骚动起来。

    我静静望着他们，慢慢拨弄腕上的佛珠。

    嬷嬷会意，高声道："小姐说了，侯府仁厚，赏他们请个产婆。"

    转头又补了句："等生下这小奴才，正好母子一同流放。"

    张阿牛闻言如遭雷击，突然发出惨烈的嚎哭。

    按律法，欺主恶奴需受"游街百日"之刑。

    每日辰时，衙役就会用铁链拖着他游遍京城三十六坊。

    有顽童用烧红的铁签戳他溃烂的伤口，卖酒的泼妇常把掺了盐的烈酒浇在他身上。

    最毒的是那些曾经巴结"侯爷"的富商，如今争相花钱买鞭打他的机会。

    绸缎庄的王掌柜特意用浸了辣椒水的牛皮鞭，边打边骂："当年给你这贱奴端洗脚水，可想到今日？"

    流放那日正值腊八，柳如烟刚出月子就被套上二十斤重的枷锁。

    开春时，北疆传来消息：流放队伍抵达北疆那日，正赶上三十年不遇的暴风雪。柳如烟抱着冻僵的婴孩，被官差用铁链拴在矿场入口示众。

    路过的一个鞑靼商人看她容貌尚可，用半袋黍米将她买下。

    张阿牛被发配到最危险的硝石矿洞。他的左眼早已溃烂化脓，右腿被铁链磨得露出森森白骨。

    后来矿洞坍塌，他被压在碎石下三天三夜。

    路过的野狗们将张阿牛的血肉啃噬殆尽，连骨髓都被吞噬一空。

    等到狱卒发现时，矿洞的碎石堆上只余一具森森白骨。

    管家说，后来有人在北疆见过一个疯妇。

    她总抱着块腐木唱曲，遇到穿锦缎的就扑上去喊"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