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轻灵亲眼看到我在她面前渡劫成仙后,
她才真的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我真的是庇护沈家百年的仙人,
只因我的灵体,幻化于沈府祠堂内一盏青灯之中。
我曾告诉沈轻灵,
此灯在,则我在。
灯若熄,我便如尘埃散于天地,不复存在。
她听后脸色煞白,
当即便将古灯迁入自己闺房,
遣心腹日夜看护,
唯恐火光有半分摇曳。
然而,当她带回那位名叫宁书臣的戏子后,
一切都变了。
只因那戏子一句“灯影晃眼,扰我好梦”,
沈轻灵便亲手举起铜灯,
将它砸得粉碎。
“哐当——”
那清脆的碎裂声,不像是金属落地,更像是我千年道心崩塌的回响。
火光在爆裂中寂灭的瞬间,我感到魂魄被一股巨力撕扯,千年道行如决堤的江河,化作缕缕青烟从我四肢百骸逸散。
我抚着胸口,那里的灵核正一寸寸地布满裂痕。
痛楚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于神魂的根基被人生生拔除。
我望着她,望着那张曾在我梦中描摹过千百遍的面容,此刻却写满了陌生的冷酷与决绝。
“沈轻灵,你明知……明知此灯是我的命脉……灯灭,则我亡!你怎能……”我的声音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残存的力气。
她只报以一声淬了冰的冷嗤,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把戏。
她用那双曾挽过千斤强弓的手,将灯的青铜残骸轻蔑地踢到我脚边。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这种鬼话,也就能骗骗我爷爷那个老糊涂。你以为我,沈轻灵还会再信你分毫?不就是一盏破铜灯么,有什么要紧?大不了,我命人给你寻来西域琉璃,用南疆赤金,为你重新打造一盏更华贵的,这总成了吧!”
一夜之间,我青丝化雪,容颜枯槁。
我拖着这副行将就木的残躯,最后一次去见沈老将军。
我立于庭院的寒风中,那风穿透我虚无的身体,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百年前,沈家先祖于九死一生的沙场,以凡人之躯舍身救我,我感其恩义,遂化为魂灯,许诺护佑沈家血脉百年安泰。今日灯毁魂散,百年因果已尽。从此,沈家的兴衰气运,与我梵烛墨再无半分干系。”我倚着冰冷的廊柱,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去。
老将军身着素袍,立在萧瑟的庭中。
浑浊的双眼蓄满了泪水,手中的龙头杖因主人的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那个孽障!那个孽障啊!我跟她说了千遍万遍,那盏灯就是你的命根,她……她竟能亲手将它毁了!她这是要你的命,也是要我沈家百年的基业,一起陪葬啊!”
我嘴角牵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弧度。
沈轻灵怎会不知这灯的重要性?她只是不在乎了。
在她心中,一个伶人的一夜清梦,终究是比我千年的守护与性命,都要来得金贵。
所以,即便我当时在她面前呕出心头血,狼狈倒地,视线模糊,她依然能面不改色地将那破碎的灯芯踩在脚下,用最伤人的言语凌迟我的真心:
“收起你这副可怜相!装给谁看?扰了书臣的安睡,别说一盏灯,就是要了你的命,也值得!”
思绪被老将军急切而颤抖的声音拉回现实。
“烛墨,烛墨你听我说,我这就张榜,遍寻天下最好的能工巧匠,无论要什么天材地宝,我们都找来,为你重铸一盏魂灯,行吗?一定还来得及的!”
我缓缓摇头,示意他不必枉费心力。
“太迟了,老将军。”
沈轻灵自幼跟在我身边,学习的不仅仅是诗书兵法,更有如何养护魂灯的秘术。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才能彻底、干净地毁掉一盏魂灯。
她打碎的不仅是灯身,更是将那枚与我魂魄相连、用我本命精元凝结的灯芯,研磨成了粉末。
此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的灵脉正一寸寸地崩毁断裂。
体内最后一丝灵气也如风中残烟,不断消散。
我已是油尽灯枯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