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抖开我的身契时,沈行舟结结实实呆住了。n
牙婆笑话他两个铜板买个俏姑娘,挤眉弄眼地把契纸塞他手里后,扭着腰走了。n
沈行舟手忙脚乱给我倒茶,又碰倒了药筛,药材撒了一地,一时间,不知该倒茶还是该收拾。n
「其、其实,那天,晏少爷应该是开玩笑的……」n
「姑娘不必当真。」n
他抓耳挠腮的空隙,我已经蹲下身,三两下把药材收好。n
抬头时,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我。n
这小大夫,着实有些手拙。n
我抿了抿嘴,想起清川说过的话,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柴米油盐都是银子。n
晏家有钱尚且如此,更何况穷得叮当响的沈家。n
我不奢望沈景命能高兴给我一口饭吃,我望着他窘迫的脸,说:「那您收留我一晚成吗?柴房就行。」n
他还在犹豫,外头突然传来哭喊声,一个妇人抱着发热的孩子上门,嚷着救命。n
沈行舟焦头烂额,转头先忙去了。n
我在医馆外的老槐树下坐了一整天,期间,他不曾出来看我一眼。n
我想,大概是想磨磨我性子。n
我刚到晏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晏清川对小厮交代:「别对她太好,我见多了飞上枝头的货色,真当自己是凤凰了。」n
「磨一磨性子,日后才听话。」n
我从怀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含在嘴里,甜味弥散开来,也就没那么难熬了。n
沈行舟的医馆关门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提着灯笼出来,看见我时竟然很意外。n
「白姑娘,你怎么还在?」n
我舔了舔嘴角的甜味,冲他一笑:「我是卖身的奴仆,不能逃的,被抓回去会被打死。」n
他脸色一下子变了,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没买过奴……」n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好像极为失礼。n
沈行舟侧身将我请进了屋子。n
医馆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前头是铺子,后院是起居室。房子小得可怜,连个柴房都没有。n
唯一的房间是他的卧房。n
我抱着包袱打量着厨房。n
还算好,理一理,还能勉强睡一个人。n
我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放在角落,刚蹲下,沈行舟突然开口:n
「你不能睡这里!」n
胸口一阵发闷,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两个铜板买来的奴婢,连厨房都睡不得了?n
但我只敢在心里抱怨。n
他说他没买过奴婢,不知规矩,可还不是一天时间就把主仆姿态端得正正的吗?n
男人有了奴婢,就知道尊卑分明。n
这一刻,我觉得沈行舟跟晏清川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n
以前,晏清川指着马厩,说我小小一个人儿不占地方,在马棚挤挤就行。后来他嫌弃我一身马尿味,才拨了一个房间给我。n
现在,沈行舟又打算指我去哪睡觉呢?n
我也不是娇惯的人,不睡就不睡。我硬邦邦应了一声,抄起包袱走出厨房,往台阶上一坐。n
大不了,明天搭个草棚。n
沈行舟又跟了上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我旁边,半晌才憋出一句:「石阶凉,你去我房睡。」n
我瞪大了眼。n
话一落,他涨红了脸,慌得直摆手:n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房间让给你睡,我睡前面医馆。」n
沈行舟说完,逃也似的跑回了医馆,笨手笨脚地搬过几张板凳拼在一起,就和衣躺下。n
背对着我,一言不发。n
我轻轻掩上房门,夜风穿过窗缝,晃得油灯忽明忽暗。n
晃着晃着,心里那股无名火灭了。n
行吧,我也不能白睡他的。n
这账我记着,不欠他的,最多以后多干点活就是。n
天还没亮透我就醒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