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片刻,下一刻,竟传来了曲怜歆的声音。
“自然是来寻求庇护啊,天心大师,你也不想与我联手杀死嵩山弟子的事,被人发现吧?”
天心大师,和曲怜歆联手?
夏知意只觉心中闪过一道灵光,所有关于嵩山弟子之死的线索,千丝万缕的乱麻忽然在她脑海中,织成了网。
难怪,她原来觉得有些奇怪,曲怜歆虽然擅长用毒,可是武功却并不如何,嵩山派的师兄,能与贺明烛想必,必然是个惊才艳艳之辈,怎么可能会被曲怜歆近身。
何况那日,曲怜歆不过下山半日,赶去嵩山杀完人再回来,实属不可能,必然是有人帮她,但魔教绝不可能这样出现在正道门派前,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正道中,有奸细。
她想过很多人,却怎么也没想过会在金光寺中。
可是,为什么?天心大师称得上一句救世济民,为什么会和魔教扯上关系?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施主,老衲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如今犯下滔天大罪,罪恶难赎,阿弥陀佛。”
“罪恶难赎?呵,呵呵呵呵……”曲怜歆突然阴狠的笑了起来。
“你二十多年前,对我母亲做那种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罪恶难赎?”
夏知意一怔,就听天心大师声音弱了几分。
“老衲……中奸人所害。”
“所以呢?你中了仇家药用我母亲做解药?你可知她被你临辱被她当时的夫君看见了,她被赶出家门,无可奈何,为了活命,才来得恒天堡!若不是来到这吃人的恒天堡,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你以为挖个暗道,教我些武功,我就能在那里活得很好了?”
夏知意一惊,曲怜歆竟然是天心大师的孩子?
曲怜歆声音愈发尖锐:“他们在外人面前正人君子,可背地里做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逼着我冬天穿着夏衫罚跪在雪里,夏天,滚烫的洛铁烫在我的身上,把“贱”字生生印在了我的腰间,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消除!”
天心大师痛心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加入魔教,灭人满门。”
曲怜歆沉默了片刻,呵呵一笑:“凭什么不能?魔教能给我复仇,我就对魔教忠心,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即便是,让你灭了贺家吗?”
夏知意闭了闭眼,身后传来贺明烛握紧剑柄的声音。
在黑暗里,她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冰冷呼吸声。
门外,曲怜歆突然失控般,叫道:“你以为我想吗?可如果我不帮他们我怎么加入魔教?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对我不管不顾,我怎么可能和贺明烛结仇?不论怎样,我都不能让他知道那些!你帮帮我,你说那些都是你做的,你说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她说着,便哭了,哭腔揪心:“爹,你帮帮我吧,不能让贺明烛知道。”
天心大师显然是被这一声爹触动了,久久都没有说话,最终叹了口气。
“你犯下的罪孽已经太多,我不能帮你。”
曲怜歆的哭声止住,转而变为一种十分阴狠的声音。
“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夏知意刚想出去,就见身后一道剑光更快掠过她的脸边,凌厉的劈开了暗门。
亮光从门外透进来,夏知意回头,看见贺明烛紧握剑柄的手,都在隐忍的颤抖。
“是谁!”
曲怜歆手中剑被劈开,满眼怒火的往暗门看来,就看见贺明烛冷冷的,从门中走出。
那把从来只将她护在身后的剑,此刻,直指她的面门。
贺明烛双目通红,恨声道:“这一次,你又要如何骗我?”
恍若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曲怜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明烛:“你……你怎么会……”
转头又看见夏知意和夜十七从暗门中走出,她怒喊道:“夜十七!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夜十七耸了耸肩:“中了百花散,拦不住啊。”
他说着,又看了眼天心大师,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没想到你们正道门派的戏这么好看。”
他说话当真欠揍。
夏知意看着曲怜歆红肿的眼眶,想到刚才的对话,心中又是一阵婉叹。
说不同情,不可能,她并非冷血之人,可是,她却又杀了那么多人,结交魔教,视人命为草芥,害死了那么多人,灭了两门,这十几年间,被魔教杀害的事迹中,又有没有她的身影?
可怜,却又可恨。
她冷声道:“曲怜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执迷不悟?”曲怜歆咬牙,看着贺明烛恨意的眼神,软了语气,“我是执迷不悟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还记得吗?当时他们要杀你,是我救了你……”
她话未说完,突然哽住了。
贺明烛冷冷一剑划伤了她的脖颈,冉冉的鲜血顺着曲怜歆的脖子往下流,不过片刻,就浸透了半边衣衫,她愣愣的看着那片红,陡然红了眼眶。
她抬头看着贺明烛:“我是犯错了,可是我有在尽力弥补啊!我给你讲你没见过的世界,我给你做你喜欢的衣服,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拼尽全力为你做到,我只是犯了一点错,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夏知意看了眼一旁不发一言,眼眸冰冷的贺明烛,曲怜歆口中的小错,却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梦魇,与对自己的永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