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天,婆婆给了我六两银两。
"一两置办米粮,二两购买肉食,余下三两为夫君裁制新衣。"她如此交待。
当我千辛万苦赶回宅院,
迎接我的却是人去楼空。
"谢家举家迁往京城了,二公子已是朝廷命官,这穷乡僻壤怕是再无缘踏足。"
门前守着的老嬷嬷笑眯眯地告诉我。
刹那间,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青州城里谁人不知我这个痴心守候谢书安五载的傻丫头?
眼见我窘迫不堪,好心的嬷嬷提议道:
"京城有位伤残的翊峰大人独居,既然你无处可去,何不前去应聘洗衣女?总好过漂泊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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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崎岖小道步行五里抵达青州城时,嬷嬷递来一碗清水解渴。
她细细打量我的面容,笑语盈盈:"姑娘面相福气深厚。那翊峰与老妇有旧,战场上伤了腿骨,行动不便,才托我物色个可靠的丫头料理家务。"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的眉眼:"伺候人着实辛苦,若非你走投无路,我断不会引你入此门路,耽误你的好姻缘。"
我心知这位衣着朴素的邻居孙嬷嬷待我至诚。
我父亲生前是个在集市上摆摊卜卦的道士。
在他还在世的日子里,也常这般说我:"我家小敏生得一双明眸,定是有贵人相助,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自从父亲仙逝,我便在谢家当了五年看不到光明的童养媳。
"瘦小却能吃苦,正是干活的好料子。"卖我的人贩子如此形容。
谢家仅花了一枚铜钱便将我买下。
为了这一枚铜钱,我每日鸡鸣即起,耕田劳作,洗衣煮饭,无一刻闲暇。
谢家给我安排的南屋矮小阴暗,日光难以穿透,却刚好容得下我这副瘦小躯壳。
身上的粗布衣裳汗湿复干,年复一年。
当饥饿让我连眼皮都抬不起时,孙嬷嬷会悄悄塞给我一个冷硬的馒头。
"傻孩子,那谢家二公子确有才学,你助他熬过科考寒窗,照料他起居饮食,这本无错。"
"但你可曾想过,当他功成名就,入朝为官时,这偏僻的老宅还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其实我心里明白,孙嬷嬷是为我着想。
当初刚入谢家时,婆婆本想要个丰腴白皙、能生儿育女的姑娘。
见到我这副模样,她勃然大怒,不但扇了我一记耳光,还要找人贩子理论。
所幸谢书安对我还算和善,不但阻止了暴怒的母亲,还给我安排了南边的杂物间。
当时他依窗而坐,一袭月白长衫,专注地手中的典籍。
在我眼中,他如同谪仙一般超凡脱俗,外界的喧嚣似乎无法干扰他的心境。
我轻叩房门,奉上一盏清茶。
谢书安微微侧头,礼貌而疏远地对我一笑:"日后,就劳烦沈姑娘照料了。"
"待我金榜题名之日,定当娶沈姑娘为妻室。"
屋外的微风掀动着门帘,发出轻微的响动。
只是后来,这番承诺仿佛被风吹散了。
幸好还留下那句"劳烦",让我得以尽心尽力地操持家务,换取一份糊口的活计。
想到这里,我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嬷嬷张了张嘴,终究只是轻叹一声:"傻丫头,京城距此有三百里之遥,一去便难再回。"
"若有挂念的人、放不下的事,日后再想寻访,只怕是难上加难。"
父亲已逝,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我强忍泪水,低声安慰道:"无妨,孙嬷嬷,小敏在青州早已无亲无故。"
饮足了水,我解开沿路紧紧包裹的花布包袱。
取出入城时花一两银子购买的米粮,悄悄放在门槛下,冲她展颜一笑:
"待我在那脾气古怪的翊峰府上当上洗衣女,饱腹温饱,攒下银钱,定会回来看望孙嬷嬷。"
反正我除了洗衣做饭一无所长,在哪里为人劳作不是劳作?
谢书安如今成了权贵显官,一家人再不用过清贫日子,我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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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