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开口:“那么,我们之中谁又能对得起父亲?”
此话出口,殿堂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事情,就留给时间去解决吧。”
接着朱标挥了挥手,转向朱棡问道:“你请来的那位大夫呢?”
“钱宁。”
朱棡轻轻拍了拍手掌。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晋王殿下。”
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弯腰步入殿内。
“免礼吧。”
朱标看了一眼钱宁,随即转头问常清韵:“清韵,御医来过了吗?”
“御医已看过,说我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因此照旧开了些滋补调理的药。”常清韵如实回答。
“喝了?”
朱标皱眉直接问道。
“没有。”
常清韵摇摇头:“三哥说这些药暂时别喝,所以我没喝。”
“禀告太子妃娘娘,那药汤……是倒掉了吗?”站在朱棡身旁的钱宁抬起头,目光落在常清韵身上询问道。
“青儿,把那碗药端过来。”
常清韵先摆摆手,然后对身旁的丫鬟青儿说道。
“是。”
青儿行礼后,便往内室取药去了。
“青儿?”
朱棡抬眼,低声说。
“稳妥。”
常清韵点头表示同意。
当天清晨,常清韵就让东宫侍卫找来了常茂,之后这位名叫青儿的姑娘就成了她身边专门伺候的丫鬟,负责她的日常生活。
就连朱雄英身边的那些丫鬟,也被常清韵全部换掉了。
因为她宁愿自己遇到麻烦,也不想让孩子冒险,这就是母爱。
“过几天,我会让母亲身边的桃儿过来帮忙,和青儿一起管理东宫事务。”
朱标思索片刻后,看着常清韵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殿下为国事操劳,我很理解。”
常清韵明白朱标的顾虑,摇摇头说:“这不是殿下的错,而且现在也没发生什么事,殿下不必太担心我。”
“你是孤家正式迎娶的太子妃,孤怎会不担忧?”
朱标却摇头道:“总之防患于未然不是坏事,若真出了事,孤这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这药?”
这时,钱宁接过青儿递来的药碗,靠近闻了闻,又尝了一口,脸色随即变幻莫测。
“这药有问题?”
朱棡与朱标对视一眼,朱标才看向神色凝重的钱宁,严肃地问。
“太子妃,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药?”
钱宁根本不管朱棡和朱标,直接盯着常清韵询问。
“去年十一月,御医说我劳累过度,给我配了几副补药。”
“饮罢之后,果然舒坦不少,所以我命侧妃吕氏暂摄东宫之职,自己安心休养。”
常清韵稍作思量,才转向钱宁说道:
“叩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以及太子妃娘娘。”
“此药确有补益之效,但有人在里头掺入了一味与药性相悖的药材。”
“如此一来,本该滋养的药物反倒渐渐侵蚀娘娘的五脏六腑,长此以往,娘娘的身子只会愈发衰弱。”
“而且这下毒之人十分狡猾,仅一味药,即便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难以通过诊脉察觉娘娘已中毒。”
听完常清韵的话,钱宁转向朱棡和朱标拱手说道。
“砰!”
朱标听后,脸色骤然铁青,心中怒火翻腾,猛地拍案而起,杯里的茶水溅出,滴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常清韵的脸色更是惨白,要不是谢钰儿反应迅速扶住她,她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懂得药理的人,除了那些御医还能有谁?”
朱棡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后看向钱宁问道:“钱宁,能治好吗?”
“请殿下宽心,不出三月,我必能让太子妃娘娘恢复健康。”
钱宁闻言,拍拍胸膛保证道。
“钱宁,若你能够治好太子妃,孤定会奏请父皇,让你出任太医院使,统领太医院。”
钱宁说完,朱标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看着钱宁道。
“悬壶济世,是医者的天职,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然而,钱宁却朝着朱标深深一揖:“我必定尽全力救治太子妃娘娘,请殿下放心。”
太医院?那地方我才不去呢!
毕竟那里啊,治好病人顶多赏点银子,治不好就得满门抄斩。
这简直就是拿命在换饭吃的工作,钱宁又不是傻子,为何要放弃安稳日子,偏偏去给皇室效力。
“不愿为孤效力吗?”
朱标眉间微蹙,低声问道。
“禀告殿下,草民毕生所愿乃悬壶救世,非入宫闱。”钱宁依旧俯身答道。
“哦。”
既然如此,朱标也未再强逼,只是轻轻点头。
“多谢太子殿下!”
钱宁长舒一口气,随即又转向朱标跪拜。
“清韵莫忧,定能安然无恙。”
朱标走到常清韵身旁,温言抚慰她的情绪。
“殿下,清韵无碍。”
镇定下来的常清韵望着关切的朱标,心中感怀道:“清韵出身武将之家,这点小事尚不足以令我惧怕,况且还可医治,殿下无需挂念。”
“把太医院上下,连同太医院使一起押往东宫。”
见这对小夫妻卿卿我我,朱棡懒得理会,径直走到门口,对门外的东宫侍卫低语:“一个都不能伤,孤要亲自审问。”
此言方落,朱标眼中闪过一道冷峻光芒:“除了御医之外,若有人抗拒,即刻处决!”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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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东宫侍卫已将太医院所有御医及太医院使押至太子东宫。”
就在东宫侍卫行动之际,亲军都尉府千户朱暹急匆匆来到御书房,向朱元璋行礼后说道。
“何事?”
朱元璋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惊诧,随即凝视朱暹,眉宇间满是疑惑。
“回禀陛下,此事标下不明。”
朱暹依然低头回话。
整个皇宫里,只有太子东宫不属于亲军都尉府的巡查范围。
而这一点,正是遵照朱元璋旨意,无人胆敢违抗。
“你带着咱们的金牌去跑一趟,半个时辰内必须给我搞清楚缘由。”
朱元璋话音刚落,旁边的王景弘就递上了金牌,朱暹双手接过后恭敬地道:“遵旨。”
朱暹郑重地接过金牌后,再次深深一鞠躬退出了御书房。
“等等,这次晋王殿下有没有来过?”
就在朱暹快走出门时,朱元璋忽然又问了一句。
“回皇上,晋王殿下申时进宫,同行的是都督佥事谢成的女儿谢钰儿。”
朱暹转过身来拱手回答。今天轮到他值守,他必须确认朱棡是否进宫。
不然如果事后查出来没报告,就算他父亲是永嘉侯朱亮祖,他一样得吃罪。
“去吧。”
朱元璋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微臣告退。”
朱暹长舒一口气出了御书房。
毕竟不管什么时候面对朱元璋,那种扑面而来的帝王威严都让他紧张不已。
“王景弘,你觉得太子和晋王在搞什么名堂?”
朱暹离去后,朱元璋把奏折合上,低声问道。
“启禀陛下,臣不敢妄加揣测。”
王景弘连忙跪下行礼。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明确:宦官不准干政。
即便是最得宠的王景弘,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倒是很想知道。”
朱元璋走到窗前,望向太子宫的方向。
太子宫里。
朱棡和朱标正在内殿下棋,对外界的喧嚣毫不在意,依然镇定自若地下着棋。
“大哥,你的棋艺可是大有长进了啊!”
朱棡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互有攻守,不由得真心夸赞。
“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称霸吧?”
朱标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说道:"夸你两句你就得意了。"
朱棡白了他一眼:"离开应天府三年多,我可没闲着,一直在磨练棋艺。"
"期待你回来后,咱们能好好下一盘。"朱标落下一子,笑着继续说道:"这些年输了太多,这次总算能扳回一城了。"
说着,朱标的神情隐约带着几分感慨。看来以前被朱棡在棋盘上打得够呛。
"这两年跟草原打仗,心思早就跑远了。"朱棡也下了一子,看着朱标说道:"想赢我?还差点火候呢。"
朱棡学艺于李希颜,技艺更在其师之上,年轻时就能与老师分庭抗礼。而朱标忙于政务,棋艺平平。
不过这些年来,朱棡奔波于战场,棋力虽不及从前,但人生中的博弈却已炉火纯青。这一局,他笃定不会输。
"来吧,堂堂正正比试。"朱标依然步步紧逼。
"谁怕谁?"朱棡毫不示弱。
两人对弈如同沙场对决,互不相让,局势胶着。
在一旁观战的常清韵和谢钰儿不禁摇头失笑。这两位,从小关系好得不行,可较起真来也真够呛,谁都不愿认输。
"姐姐,明天我给你带糖葫芦。"谢钰儿忽然抬头对常清韵说。
"为什么给我带糖葫芦?"
常清韵把谢钰儿拉到身边,笑着问。
谢钰儿抱着她的胳膊笑道:"有了糖葫芦,药就不苦了。"
“行。”
常清韵轻柔地揉了揉谢钰儿的小脸,没有拒绝她的善意。
“嗯嗯。”
谢钰儿也笑得眉眼弯弯。
“大哥,你认输了吧。”
朱棡望着面前的棋盘,手心朝上对着皱眉的朱标说道。
“怎会输?怎可能输?”
朱标根本懒得理会朱棡,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棋局。
显然这位兄台,输不起。
“怎么,既然还没查清楚,不如再来一局?”
朱棡看着有点输不起的朱标,扬了扬眉梢道。
“来!”
朱标毫不犹豫地开始整理棋盘上的棋子,准备再次与朱棡对弈。
“来吧。”
朱棡看着收棋的朱标,笑意不变。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此时,一声惊诧的女音从院子中传来。
这声音一出,朱棡和朱标立刻眯着眼睛望向门口。
就连常清韵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显然对这声音十分熟悉。
那还能是谁?自然就是太子侧妃吕氏。
而且常清韵此刻已经想通了,那些想要害她的人里,吕氏嫌疑最大。
毕竟第一,常清韵进宫后一贯与人为善,绝不可能得罪别人。
第二,一旦常清韵遇害,得益最多的正是吕氏。
所以即便是性格一向温和的常清韵,心中也不由生出怒气和委屈。
至于为何委屈?
因为自从吕氏嫁入东宫,常清韵从未苛责过她,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妹看待。
甚至朱标对吕氏冷淡,常清韵还会替她打抱不平。若是此事真是吕氏所为,常清韵定会伤心至极。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
朱棡转头问常清韵道。
“此事要怪姐姐,姐姐不愿和她闹得太过僵硬,毕竟同为太子的嫔妃,于是改成了闭门思过一个月,范围限定在东宫。”
常清韵长叹一声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放出来。”
“这是姐姐心地善良,怪不得姐姐。”
然而朱棡却轻轻摇了摇头。
“老三,我怎么觉得你在针对我?”
不过朱标对此并不高兴,目光转向朱棡。
刚才朱棡看向常清韵时,还瞥了自己一眼,这不是怀疑这事是我做的吗?
老人能忍,夫人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