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光影,深藏在我的记忆里。十五年後,当我打开那个生锈的铁盒,过去的回忆像蝴蝶一样展开。每一次翻动,都让我想起你离开的那一刻。
「妈妈:
我知道记忆中的你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为我停下脚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天我离开了你会崩溃,但信纸先生说过,你会原谅我,就像他原谅你丢掉他的威士忌一样。
我有时会想,如果能像威士忌那样,把痛苦封在琥珀se的瓶子里,时间久了,或许也能变得温润好入口。但现实不是酒,伤口越放越苦。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在了,请不用追问原因,也不用难过。
就像那瓶威士忌,喝完了,只剩下空杯和残留的酒香。
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自己。
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学会了不再等谁举杯庆祝,也不再等谁回家。」
2013年的时间深处,沉着一封未寄出的呐喊。
「妈妈,si亡是最漫长的母亲节,但我决定提早下单一朵康乃馨。信纸先生,这一次你一定会帮我转达,对吗?」
桃花花瓣沾着昨夜残留的雨痕,柳树的绿影在雾气里缓慢晕开。时光无声渗透,像一场不肯散场的序幕,在窗边悄然展开。
我拿着这张泛h的信纸,像下定决心般缓缓推开多年不敢进的房间。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深x1一口气,一鼓作气拉开心头的枷锁。映入眼帘的是未曾改变的摆设,
桌上的日历停在那一年,墙上的时钟早已没电,梅雨季在纯白墙面留下斑斑霉痕。空气中彷佛还有nv儿最ai的蓝风铃香气,温柔又悲伤。
这里的一切,彷佛什麽都没发生过。
我慢慢走向前,打开房间的窗户让晨雾和旧时光一同涌入。
目光落在手中被掐出痕迹的信纸上。我轻轻抚0着信纸,纸边已经泛h,像是被时间咬过一样。这封信,从未等到回信。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始终没能明白她最後的心情。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的手不自觉轻抚纸缘,纸边的痛楚让我想起她婴儿时咬破我rt0u的旧伤,还有那首我常哼给她的歌–「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那时她总是笑着,有小虎牙、酒窝,笑起来眼睛成一条缝。
&儿是我和前夫的孩子。那些年,我总是忙着离开,忙着回头。她的童年,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剪影。
我还陷在回忆里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突然刺破耳膜。那频率,竟和记忆中产房心电图的警报声重叠–「哔–」。
我一时恍神,手中的信纸滑落,沿着指缝掉到床底下。我弯腰去捡,指尖却无意间触到床底下微凉的金属边角。掀开一层薄薄的灰尘,是一只不起眼的马口铁盒。
我後来查过台南气象站的纪录,那天其实没有风。但所有目击者都说,看见信纸雪崩般飞散。也许,这就是集t潜意识的共谋。
铁盒蜷缩在墙角y影里,像个被遗弃的童年玩伴,锈痕如结痂的泪g0u,衔着多年未送达的早安。
我弯腰时,脊椎咯吱作响,像重播nv儿四岁摔下秋千的闷哼。心脏胡乱跳着踢踏舞,这种症状我认得—
二十七年前,在火车检票口,怀里的nv儿突然搂紧我脖子问:「妈妈的心跳是火车进站声吗?」
那时我急着挣脱她沾满果汁的手指,只觉得烦躁,没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指从脖子上拿开。她低头,不知在数什麽。
我b自己清醒,强迫双手捡起地上的铁盒。心跳的节奏,与盒盖的锈蚀纹路重叠,像是多年来未曾消失的旋律。
窗台上那层褪se的糖霜,像被时光修剪过,静静覆在铁盒表面。光斑从糖霜的裂缝间洒落,拼成五岁nv儿的手掌印。
这些年来,我每年母亲节都会细细修剪糖霜的边角,彷佛只要维持它的形状,记忆就不会崩解。如今,所有的光线都聚在盒盖的卡榫上–只要旋转盒盖,便能完成迟来多年的晨光签收。
我数着三拍旋转盒盖,像当年检票口前数完三秒就松开她的手。终於读懂当年的默剧:
第四拍—春天从裂缝涌出,混着nv儿涂鸦在窗台的褪se糖霜,铁锈粉末如雪飘落腕间,恍若当年病房窗棂飘进的柳絮。
她出生时也是春天,护士说这孩子哭声里带着笑。那笑声正从我掌纹的裂缝渗出,在康乃馨失效後的第十五个春天汇成小小水洼。
蓝风铃的香气还在空气里打转。春天还没走远,只是没有人再叫我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