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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罐里的珍珠和蛇》下部
作者：音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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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ACE经典桃心标志的笔尖，在确认无误的文件上利落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抱着公务文件，跻身从门外进来的助理，看到坐在长桌后，神情冷峻的沈雯，走上前，小声叫了一句，
“沈秘书。”手中堆叠的文件，放了下来，“这是这个月的资产负债表，还有库存盘点。”
沈雯‘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小助理看她忙的不行，也不再打扰，原样退了出去。已经坐在这，看了七个小时文件的沈雯，在再一次签自己名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有点低血糖，停下喝了口一直放在旁边的加了方糖的咖啡。
从几年前，董事长因为急性心梗被送进医院开始，白家的产业，基本就是她在打理了。外面传，她是从秘书已经上位成‘白夫人’了，不过因为白露年纪还小，董事长才没给她这个名分。
这传言唯一传错的一点是，是沈雯自己拒绝的这个名分。
在她低血糖的情况好转了一些，准备继续工作时，手边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
沈雯以为是通知她换新药还是什么，毕竟这几年，她接的最多的就是这种电话，不想电话接起后，对方说的话，令她脸上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
……
“白露爸爸病危了，很严重这次。”
“我要去医院陪护，这段时间你能不能替我陪一下白露？”
即使隔着电话，江尹一仍听出了沈雯话中的压抑，他干脆的答应道，“好。”
听到江尹一没有推辞，沈雯才终于舒了口气。
江尹一知道沈雯是个成熟理智的女人，‘很严重’这三个字，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江尹一就估量的到这次情况糟到了什么地步。
“要瞒着白露吗？”
沈雯道，“她爸从住院之后，没怎么让她来看过，就怕感情深了，有这一天。”
“现在尼可刹米都用了，还是没有意识。医生的意思是，临走前的这两天，大概率都是这种状态。让白露来，只会让她……”
江尹一听出了一句话戛然而止的沈雯之后的哽咽，“我知道了。”
沈雯还是把情绪压住了，“这两天麻烦你了。”
江尹一知道，沈雯这种理智冷静的女人，比起这个时候轻飘飘的安慰，按她说的做，能让她更快的调整平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能请两天假。”推注尼可刹米之后，医院随时可能会向直系亲属下达死亡通知书了。
“已经请了。”江尹一已经跟雍景会的经理发完消息了，在他这里，工作和利益都不会排在朋友之前。
……
车窗上的雨水，如蛛网一般。
司机推动雨刮器，面前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
在这辆商务奔驰旁边，还停了不少辆低调的豪车——这种豪车在上海，真算不了什么。真正稀奇的，是几辆车上黑色的牌照。
坐在车内的江尹一，看外面墙壁上錾刻的字。
——致德中学。
“你这次回来继续做保镖吗？”坐在驾驶座司机突然开口道。
他在白家开了十几年的车了，平时常接送的，就白露，沈雯两个白家人，对江尹一这个挺得白露小姐喜欢的保镖，他还蛮有印象。
江尹一没说话，因为几个人影，正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权律，他没什么学生气，但实实在在有一股子少年气，扭着头，跟后面的人说话，神采飞扬的。雨比刚才是下小了，但不是停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闵舒行从他后面走了出来。
都十七八岁的年纪，清清爽爽。就跟叫雨水冲刷的叶子，嫩，脆，看一眼都觉得青春美好。
江尹一对他们的印象早已改观，见到他们，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
外面停的车里，有几辆就是接他们的。只他们话说不完，迟迟没有上车。
白露在几个女生后走出来，她走的慢，也没人跟她说话，看着有些孤僻。
江尹一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个圈子现实的很，家世不是特别出挑，长相性格不是特别出众，自然而然的就会被这些天之骄子们孤立。
江尹一推开车门，从车门处，将伞抽了出来。
微凉的雨意，扑面而来。
站在车门旁，戚景正在给江尹一打电话约他晚上出来，他刚按下拨通键，身旁的权律就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哎哎——江尹一！”
懒懒看着另一边的邵斯炀，倏地收回目光。戚景也抬起头，在看到真的是江尹一后，随手挂断了电话，然而在他刚刚扬起笑容，问他怎么自己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撑着伞的江尹一，走到了白露身旁。
几个男孩脸色一下都僵住了。
是那种要笑的时候，一下子僵住的表情，怪滑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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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看到江尹一，怔了一下子。直到江尹一说‘沈雯让我来接你’，她才点了点头。
江尹一接了一下她手上的书包，引着她要上车。
闵舒行沉不住那个气，扬高声调，“不是，你来接她的？”那语气，几想不通哦。在江尹一点头确认后，闵舒行张着嘴‘哈——’了一声。江尹一难得来来这里一回，居然，不是来找他们的。
盯着江尹一的戚景也开口，“你是又回白家给她当保镖了？”
“没有。”
“只是今天来接她。”江尹一和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说完，和白露走到了那辆商务奔驰旁边，他比白露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天上又还在飘着小雨，他把伞倾向白露，等白露坐进去后，才收伞跟着坐了进去。
邵斯炀刚没怎么，这一幕让他拧眉了。
看着白家的车启动，权律问出了几个人都在想的问题，“他怎么又跟白露扯上了？”
……
桌上几只倒满的酒杯，杯底压着红色的钞票。咬着烟的男人，正在和各个女孩讲着规则。
“喝第一杯，五百。第二杯一千。”
“喝多少拿多少。”
穿着清凉，画着精致妆容的包间‘公主’们，早习惯这样的游戏，看着男人摆钱，一个个跃跃欲试。
昏暗中，一个青年起身，有点厌烦这里的空气似的走到了戴着金表，阔绰摆钱的男人身边，打了声招呼，“光哥，我先走了。”背后点歌的液晶屏的光照到他的脸上，正是高嘉宇。
拿着厚厚一沓钞票的男人，斜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年轻清俊的脸后，吸了口烟，“玩儿不惯啊？还是没看上的公主？”
“困了，想回去睡觉。”
面对他诚实的回答，男人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从手中的钱里，分了一半给他，“这几天也辛苦你了，不想玩就不玩吧，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光哥带你去吃大虾。”
“谢谢光哥。”
他没接钱，男人把钱塞他口袋里了，“去吧。”
出了包间，离开装修浮夸奢华的KTV的高嘉宇，站在此刻安静的与刚才寻欢作乐的场景，有如两个世界的街道上，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迷惘。
离开了那个人之后，他如愿离开了管束他的学校，过上了这种自由生活。
混日子，打架，必要时还会干些违法的事。
他清醒的知道，这种自由是向下的，跟着这群社会上的渣滓，自己迟早会被带进监狱。但是知道又怎么样呢，不是知道什么错了，就可以自行改正的。
夜里有点冷。他点烟的时候，拿手拢了一下火苗。
点燃后，口腔里的气雾和烟雾一起喷了出来。
现在他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抽烟了——以前他躲躲藏藏，在学校都要躲去厕所抽，抽完还要嚼口香糖，生怕被江尹一闻出来。
“诶！”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高嘉宇回过头，见从ktv的大厅，跑出来两个人。一个人问他，“你是不是姓高？”
高嘉宇不认识他们，因为现在在外面混，得罪的人多，高嘉宇转过身就要离开，不想听到另一个人因为他的反应，迟疑的问了句，“夏哥找的是他不？”
高嘉宇一下站定。
……
一双掰开的筷子，被递了过来，“晚饭要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在大排档里坐下的高嘉宇，看着坐在鹅翅干锅后正在吃炒面的夏挚，将筷子接了下来。
夏挚这两天可忙，今天就吃了碗热干面，一碗煎豆皮，饿到现在——他手下几十个小弟，他要去上海，得把他们安顿好。
高嘉宇看着他吃。等夏挚风卷残云吃完一碗炒面，他才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挚抽了餐巾纸，一面擦嘴一面看他，“江尹一喊我去上海，他让我问你去不去。”他知道高嘉宇住哪，但这小子真的野，他去他家居民楼下去了两回了，这小子都不带回去的。无法，他只得让小弟们帮忙。
“……”
擦完嘴的纸，被夏挚随手扔到碗里，他没听到高嘉宇回答，以为他没听清，准备再问一遍。没想到高嘉宇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就跟呆了一下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
“下周吧，我把手上事处理完。走的时候，给你电话。”
“好。好。”高嘉宇一连说了两声好，那张脸，好像也在忽然之间，有了生气，有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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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裁剪，窗外静止的树影有如镌刻在画框之中。
江尹一坐起身。
他以工作变动为由，暂住进了白家。虽然平静安宁，但随时可能迫近的在医院病危的白露父亲的死讯，让他心头坠沉。
推开拉门，走到阳台上，因为住在洋楼顶楼的客房里，视野很是开阔。
江尹一倚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他真的很怕女孩哭。
丝丝缕缕的烟雾，因为没有吐出的动作，丝丝缕缕的从口唇蔓延出来。
他父母过世的很早，因为年纪尚小，他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因为比别人缺少这样一种感情的牵绊吧，他从小就像一蓬风滚草那样的生长。旺盛的生命力，让他从没想过自己活不下去是什么样子。但阮贤却总是给他一种感觉。
阮贤那个滥赌的父亲，总是把他逼的一副马上就会死掉的样子。
他其实早就不想上学了，之所以呆在学校，是因为那时候阮贤家里的事，已经把阮贤的心力全都耗完了。他的话越来越少，还总是发呆——一个学习好，却像个木偶一样的优等生，在学生时代并不会有太好的待遇。
江尹一算看在两人青梅竹马的份上，一直充当着这个保护者的角色。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喜欢上阮贤。
也没有，多后来吧。
他那天逃了一下午的课，晚上回来的很晚。在逼仄的楼道里，看到脸颊红肿，衣服有明显拉扯痕迹的阮贤站在门口拼命的拍门。
门里是扭打的声音。
他在外面喊，别打我妈，一边喊一边拍门。
那时候他哭的好厉害，江尹一站在楼道里看着他呆怔住。一扇门之隔，却是阮贤当时捶打的双手红肿也无法破开的。他到最后，或许也知道了自己的无力，跪倒在门前，眼泪一颗颗砸在他按在地上不住颤抖的手掌上。
也……砸到了江尹一的心上。
可能是差生都逃不过青春期的早恋吧，在一个秋日的下午，和一个向自己告白的女孩逃课去湖边坐了一下午的江尹一，回来后，对一起长大的阮贤产生了比与那一下午产生的朦胧感情更强烈直白的保护欲。
手上的烟抽完了，江尹一反过身，随手就要按在栏杆上。但他想到自己是在别人家里，焊铸着玻璃的栏杆，漂亮极了，于是他顿住手，回到房间，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
等他再出来时，楼下传来刷拉拉的声响。
江尹一往下望。
走到阳台的白露往上看，两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穿着睡裙的白露，眼睛里有月光。她等江尹一先开了口。
“你还没睡吗？”
“睡不着。”
听着她的回答，江尹一笑了一下。如果是沈雯，多半要劝她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江尹一却在与她对望了几秒后，说，“我也睡不着，出去玩吗？”
……
江面波光粼粼。
一江之隔，就是璀璨的东方明珠。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出来的白露，跟着江尹一先后从车上下来，而后走到江边，看江面中央五光十色的倒影。
周围没什么人了，却到处都是灯光。
江尹一吹着江风，看频频看手机的白露，问，“怎么了？”
“我怕沈雯阿姨回来了——明天还要上课。”
“一天课而已，去不了就请假。”上学对江尹一来说，确实不是多重要的事。
白露看着江尹一。
她那目光，让江尹一想到了以前上学时，那些坐在第一排，很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他知道自己是差生，从不主动和她们接触，但和他坐在一起的差生，却总是以给她们写情书，让她们见到自己，带着躲为荣。
“我们玩儿到几点？”
“几点都行。看你。”
大概是从没有这样不设限制的自由，白露本来因为半夜出来玩，略有些紧张的神情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白露偷偷看江尹一——之前对她极尽讨厌和恶劣的闵舒行他们，因为江尹一的一次惩治，变的收敛很多了。这也让她免了很多之前在学校里的烦恼。她很喜欢他。
伏在栏杆上的江尹一，衣服被吹的微微鼓起。他的目光也明明灭灭。
感到学他，枕着双臂趴在栏杆上。
就在这时，被她收进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江尹一知道是谁打来的，他闭了下眼睛——他以为明天或者后天。没想到在今晚就……
白露伸进口袋去拿手机，江尹一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好像被发现了，我们回去吧。”知道这个消息，多半会让白露哭。虽然和他无关吧，江尹一还是拦阻了一下。
推迟一会也好。
白露很听他的话，“好。”
江尹一转过身去开停在路边的车，跟着他的白露听着一直响的手机，有点怕沈雯担心，在他身后还是接了起来。
“喂？”
“……”
已经拉开车门的江尹一没有坐进去，听着白露接通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