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容拿起茶杯皱眉喝了一口:“除了我这办法,我就不相信姓沈的能想到更好的!”
突然,谢时容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眉……
“他该不会是,还想逼着宋南姝承认对宋书砚的感情并非是姐弟之情,非要用宋书砚的身份和宋南姝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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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尽不成反被救下来的安远侯已经被剥夺了爵位,现在就是在等死期。
安远侯夫人也要在安远侯死后,与儿子一起流放。
“侯爷,侯爷……”安远侯府夫人用力攥着安远侯的手,天一亮就是丈夫的刑期,她怎么能不怕。
此时的安远侯,喉咙被裤腰带勒坏已然发不出声音。
陛下身边的公公亲自来和安远侯说了,若是安远侯在行刑之前再敢自尽,那就让柳云珩和他的夫人陪着安远侯一起上路。
得知儿子能活下来,安远侯哪怕对凌迟之刑惧怕,也硬生生忍了下来。
安远侯拍了拍自己妻室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下几个字,让她照顾好儿子。
安远侯夫人用力点头,此刻她除了紧紧抓住丈夫温热的手,竟不知道还能为丈夫做些什么。
夫妻二人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安远侯行刑时间。
狱卒进来将安远侯架起,安远侯夫人哭出声来,追到牢房门口,她双手紧紧抓着牢门扬声高呼:“侯爷!侯爷!以后我不会在耍性子!我会照顾好儿子的!侯爷……你放心去吧!”
安远侯面色难看的厉害,虽然他也是过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可凌迟之刑,那是极刑!
要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安远侯被搀扶上前往刑场的囚车时,双腿都在发抖。
宋南姝就坐在刑场对面的茶楼雅间内。
雅间窗口敞开,正好能将刑场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原本沈府的老管家是揽着不让宋南姝出门的,说是主子交代了……这几日京中不太平。
今日,可是安远侯柳常建的死期,宋南姝怎么能不亲自来送一程。
只有亲眼看着柳常建死了,宋南姝才能告慰自己弟弟宋书砚的在天之灵。
她就坐在窗口,看着柳常建被狱卒从囚车里拖出来。
亲眼看着柳常建一刀一刀被刮下肉,活活疼死。
原本来围观行刑的百姓不少未曾坚持到最后便离开,就连迎春看着看着也忍不住转身去吐得一塌糊涂。
柳常建咽气后,宋南姝没着急走,在这雅间内坐了一会儿。
瞧见一个小丫头上前去为安远侯收尸,宋南姝眉头一抬。
她侧头吩咐迎夏:“让人跟着那个姑娘,去瞧瞧是哪家的!”
迎夏朝那为柳常建收尸的姑娘看了眼,点头应声:“是!”
等那姑娘带着柳常建的尸身离开,宋南姝这才站起身,让迎夏把碟子里的梅子带上给迎春,让迎春吃点梅子压一压恶心。
“姑娘,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公子的灵位和香烛,一会儿回去就能告慰公子在天之灵了。”迎秋红着眼说。
宋南姝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绕道去一趟点心铺子,我想买点阿砚喜欢的点心。”宋南姝说。
“哎!”迎夏应声。
马车一路摇晃,刚转入小巷突然停下。
闭目养神的宋南姝睁开眼。
迎夏和迎秋、迎春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迎秋掀开马车车帘:“怎么回事儿?怎么停下了?”
迎秋话音刚落,就见正在驾车的马夫直挺挺从马车上倒了下去,胸前插着一根羽箭。
“回去!”
护卫的声音从马车后传来。
宋南姝只听马车车顶传来脚步声响,一护卫翻身挡在马车车门前一刀砍断了朝宋南姝马车袭来的羽箭。
宋南姝眼疾手快一把将迎秋给拽了回来。
马车车帘陡然遮住马车内几人的目光,只听外面传来激烈的刀剑碰撞之声。
迎秋拔出怀中匕首戒备,迎春和迎夏两人死死将宋南姝护在身后,面色惨白戒备着马车上轻摆的车帘。
宋南姝却一点都不慌,抬手扣住迎春因为害怕而颤抖不止的肩膀:“别怕!”
随着宋南姝话音一落,迎春便听到有更多脚步声从马车后方冲出来,朝着厮杀声方向冲去。
“夫人,您可还好?”谢时容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一切都好。”宋南姝回答。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厮杀声渐渐小了下来。
迎秋用匕首将马车车帘挑开一条缝隙,看到沈府护卫还有一队镖局打扮的人已经抓了一个活口,死了四个袭击他们的贼人。
第236章
见沈府护卫队长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镖局镖头一同朝马车走来,迎秋这才将马车车帘挑开。
“夫人……”
“东家!”
护卫队长和镖头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那护卫队长先说:“贼人一共来了五人,死了四个!抓了一个活口!其中三个应当是花钱雇来的杀手,只有那个活口和其中一个死了的是安远侯府的人!”
“刘师傅。”宋南姝唤了一声。
镖头立刻上前应声:“是东家,我在!”
“今天你们辛苦了!先带着弟兄们回去吧!”宋南姝语声叙叙,“我已经让朱长贵带着大夫在镖局等着了!迎夏……”
迎夏颔首,上前拿出一个匣子递给镖头:“这是我们姑娘答谢前来相救的镖师们的一点心意,劳烦刘镖头分给镖师们。”
“不不不!我们都已经收过东家很多银子了!要不是东家我们镖局也保不住,我们这些人也就没饭吃了!”刘镖头连连摆手,“况且,这次我们根本就没出什么大力,都是东家府上这些护卫出的力!我们就是打打下手!”
“收下吧!这是你们应得的!”谢时容笑着开口,“你们收下我们家夫人才能安心。”
刘镖头回头看了眼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想到他们家中都有要养的家人,双手接过迎夏递来的匣子:“那我就代兄弟们多谢东家!”
“回府吧!”宋南姝视线落在被沈府护卫着跪下的安远侯府余孽身上,“有劳时容公子把安远侯府的人送到神卫军衙署去!”
“放心!”谢时容应声。
直到马车再次动起来,迎春才后怕地问宋南姝:“姑娘早就知道安远侯府逃走的人要来寻仇?”
宋南姝点了点头:“知道他们要来寻仇,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但这些人能下手的最好时机也就是今日了。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今儿个一早,姑娘不想让你和迎雪跟着出门了吧!”迎夏低声宽慰面色惨白还没缓过来的迎春,“没想到迎雪倒是乖乖听话没跟来,你跟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那个害了公子的安远侯是怎么死的!”迎春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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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帝虽然明面上没有公布,可实际上已经把神卫军交到可沈序洲的手中。
沈序洲还在审问这个……已经被打得一嘴牙全都落下的安远侯府余孽。
那人笑得口中鲜血直往外冒:“早就知道沈指挥使的阎王手段,可就算是我告诉了沈指挥使幕后指使,沈指挥使又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办是我的事,你说不说就是你的事。”沈序洲坐在椅子上,面具下的目光漠然,“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你若是不说,这账……记在柳云珩的身上也就是了!”
谢时容在一旁摇着扇子,轻笑道:“今日罪臣柳常建伏法,柳云珩被打了七十大板挨不住晕死过去,还有三十大板没挨呢!这三十大板下去他是死是活……我们指挥使说了算。”
听到这话,那浑身是血的人果然神色变幻。
半晌,那人才抬眸看向沈序洲,笑着开口:“自从侯爷和世子爷相继入狱,只有世子夫人还能靠着姜家在外面,所以我们都是听世子夫人吩咐!可怎么办呢……我们世子夫人已经拿到了放妻书,虽然她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可姜尚书和姜夫人对我们少夫人比亲生女儿还好!我就算是说了……沈序洲你还能和姜家作对不成?”
尤其是宋南姝也没有死,这件事并不算闹大了。
“但是我们世子爷就不同了,陛下金口玉言让我们世子流放,你要是板子打死了我们世子爷,就是公报私仇!”那人咧开没有牙的嘴笑道。
沈序洲听到这里站起身,一边擦手一边对谢时容说:“把他和那个死了的安远侯府余孽的脑袋,送去姜府给姜大人……就说是我送给姜箬璃的大礼!我的盒子记得带回来,告诉姜大人再有下次,里面装的就是他养女的脑袋!”
谢时容明白,沈序洲这是要让姜大人知道我为什么要送姜箬璃这份大礼!
“狠还是你狠!”谢时容对沈序洲竖起大拇指,对自己正儿八经的亲姐姐都这么六亲不认。
宋南姝刚回沈府给宋书砚上完香没多久,沈序洲便回来了。
他摆手示意迎夏她们都退下,静静立在门外看着宋南姝立在宋书砚的牌位前出神。
“今天之后,能放下心中的仇恨了吗?”
听到沈序洲的声音,宋南姝回头:“夫君回来了。”
沈序洲走到宋南姝身边,取了香点燃,煞有介事对着牌位鞠躬上香。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夫人……”沈序洲未看宋南姝,只与宋南姝并肩而立,“宋书砚可以为了夫人命都不要,是因为对夫人除了有情亲之外,还有超乎寻常的男女之情感情!夫人可以为了宋书砚也可以命都不要,甚至在宋书砚死后还要舍命为宋书砚复仇,是因为对宋书砚也有超越亲情的感情吗?”
宋南姝闻言转头看向沈序洲……
“我并没有质问夫人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沈序洲也转过头望着宋南姝,“夫人说过夫妻之间要坦诚,如今夫人的仇也报了,大事已了……我也想和夫人一点一点尝试坦诚。”
宋南姝似乎有些意外,她转头望着宋书砚的牌位,缓声道:“阿砚是我的弟弟,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所以,即便宋书砚对你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你也只把他当做亲人和弟弟,从来……没有过一刻对他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沈序洲轻声问。
宋南姝张了张唇……
脑子里是宋书砚扣住她双肩,说从未把她当成姐姐,说对她不一样的感情。
是在玉醉楼,宋书砚靠坐在桌案前,含泪将她扯到跟前,仰望着她,说……他也承受不了那种压抑又尖锐的罪孽,要么得到她,要么被她厌弃,说他已经无路可走。
说他明白她可以没有宋书砚,但不能没有弟弟。
第237章
他说……宋书砚是因为她才存在的,她要是不要宋书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后来,宋书砚便没了。
宋南姝闭了闭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要是她没有说那些话让阿砚装自己一辈子弟弟的话,是不是……阿砚就不会出事了。
沈序洲身侧双手攥紧,尽量平静自己的声线:“有的,对吧?”
宋南姝呼吸略显急促,她叹了口气:“夫君,我之前是说过夫妻之间需要坦诚,可……现在坦诚对我们来说似乎有些太早。”
“有就一个字,没有两个字。”沈序洲步步紧逼,似乎是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揭过,“夫人……这很难回答吗?还是夫人心里其实有宋书砚的位置,只是碍于自己心里那道枷锁,不愿意承认?”
宋南姝愣住,她转头看向沈序洲:“你很介意吗?”
“倒不是……”沈序洲看向宋书砚的牌位,“就是觉得,现在宋书砚也已经死了,若是能得到一个答案,或许能瞑目,比大仇得报更能让他瞑目。”
“我不知道。”宋南姝坦然回答,“而且,我一直都认为男女之情越不过亲情去,曾经……我喜欢过柳云珩,可哪怕在我最喜欢柳云珩的时候,我也做不到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但为阿砚我能做!从我见到阿砚开始,他便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从见到宋书砚开始,宋南姝的养母就告诉她,这是她的弟弟。
最开始她不喜欢宋书砚,排斥宋书砚,避着宋书砚,到最后……和宋书砚相依为命。
宋书砚一直都是宋南姝感情之中最重要的选项,所以她从未想过除了最重要的亲情之外,她和宋书砚还会有别的什么。
沈序洲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如果,我是说如果……宋书砚现在还能活着,唯一的条件是让你和他在一起,你愿意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宋南姝不解。
只要阿砚能平安,宋南姝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哪怕性命!
可这种假设是无意义的!
沈序洲不敢将宋南姝逼得太紧,抿了抿唇道:“只是好奇罢了。”
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沈序洲和宋南姝说起今日之事:“柳云珩今日受刑,许是知道他父亲已死的消息,没挨完棍就晕了过去,等明日他醒了还要继续行刑,陛下的意思是留他一条命,不能让他死在京都。”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柳云珩曾经对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自然不会让柳云珩死在京都。
死在路上或者死在流放之地,那是柳云珩命不好。
若是死在京都,难免会让人揣度是皇帝的意思。
“还有买了杀手来杀你的安远侯府忠仆,我让人把那两人的脑袋送到姜府了。”沈序洲说着伸手牵住宋南姝的手腕,把人带到临窗软榻前坐下,“最大的危险已经被排除,你大仇得报,接下来我要接管神卫军也会很忙,不如……你去城外温泉庄子上住几日!谢时容说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
“不了,我这几日还有账目要查,也有得忙。”宋南姝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能闲下来,闲下来便会多思多想。
“有件事,今日我去看柳常建行刑,等人都散了看到一个姑娘在为柳常建收尸,我派去跟着的人说那姑娘身上有点功夫,把柳常建安顿好后,想去见柳云珩没成功,便回了姜府!我怀疑那姑娘不是姜府的人。”
“你说的那个姑娘,很可能就是安远侯府那些人安排到姜箬璃身边的,这件事谢时容可能忘记告诉你。”沈序洲道,“放心,谢时容一直派人盯着,不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且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和姜尚书说了。”
谢时容一直派人盯着安远侯府那些漏网之鱼,姜箬璃当初去了琼花巷第二日,他们便想办法送了人进姜府,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宋南姝愣了一瞬,随即端起茶杯喝茶。
姜裕行应当是不会允许安远侯府余孽出现在他们姜府的。
“我听说你要开镖局?”沈序洲问。
“明面上是开镖局,实际上还是要有自己能用的人。”宋南姝没有瞒着沈序洲,“普通的护院,和那种真正在刀尖上舔血生活的人还是有区别……”
若是当初,她不止是只单单依靠护卫保护阿砚,而是再多花些银子,让那些武艺高强又极擅长绝境求生,且经常真刀真枪与劫匪拼杀的镖师们跟着阿砚,说不定阿砚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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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沈序洲沈指挥使派人送来了两个箱子,说是给府上四姑娘的,要让您过目一下。”海元恭恭敬敬对正在书房看书的姜裕行道。
“沈序洲?”姜裕行颇为疑惑,但想到沈序洲如今是宋南姝的丈夫还是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去看看。”
姜裕行人到前院,沈府护卫上前抱拳和姜裕行行礼:“见过姜尚书。”
看着两口并不大的箱子,姜裕行问:“这是什么。”
“我们主子说,贵府四姑娘派人去杀我们夫人,犯人的供词我们主子已经拿到,且会一直存放在神卫军衙署,看在姜尚书的面子上,我们主子只给姜四姑娘送这份礼,还请姜尚书过目一下……”
说着,沈府护卫示意捧着箱子的人将箱子打开。
两颗人头出现在众人眼中时,惊得其他人向后退了两步。
海元上前要护姜裕行向后退,姜裕行抬手将海元护在他身前的手臂按了下去。
姜箬璃派人去杀宋南姝?
这怎么可能?
姜裕行面色阴沉,但到底还是担心宋南姝:“南姝可有受伤?”
“我们夫人自然是毫发无损!但我们主子说……礼物送到,装礼物的盒子我们得带回去,若是再有下次,这里装的怕就是姜四姑娘了。”沈府护卫丝毫不惧姜裕行身上的威仪。
“这其中应当有误会,姜箬璃自从回姜府后,一直在府内!而南姝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府上上下都知晓,不会有人胆大到帮着姜箬璃去要我亲生女儿的命。”
第238章
姜裕行知道姜箬璃没有旁人看到的那般单纯,但到底是他养大的,心性应当不会心狠手辣到要人性命。
“所以,沈指挥使可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