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裕行表情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肯交出东西了？”
宋成茂头更低了：“我不知道姜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宋家这是觉得他这个文官不值一提啊！
“很好。”姜裕行轻笑一声，示意海元放下马车车帘。
宋成茂心跳的速度极快，他不知道姜裕行这“很好”二字是什么意思。
略微抬头，只能看到从自己面前碾过的马车车轮。
宋成茂心知肚明是为了要回信物，还有那个和断亲书混在一起的婚书。
按照道理说，宋成茂应该拿出来的，毕竟朝中二品大员都亲自来见他，足够给他脸面了。
可这是他唯一能为宋家改命的机会，他舍不得放手。
富贵险中求，虽说姜裕行是二品大员，可他如此爱惜羽毛，爱惜名声！
万一呢……
万一姜裕行不会对他们宋家出手，那他们宋家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当年他们宋家就是太惧怕权贵，才会被柳云珩吓得……将沈氏的嫁妆全都交了出来。
这些年宋成茂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没有交出沈氏的嫁妆，那柳云珩那位世子，是不是会投鼠忌器怕他们动用沈氏的嫁妆，而不敢对宋家出手。
更别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宋家已经拿到了姜夫人给出的信物，还有婚书！
他们宋家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正闹开了……食言悔婚，受人唾弃的是他们姜家！
宋家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姜家不同！
马车行驶出小巷，姜裕行才抬手挑开马车窗帘，对海元开口：“等柳云珩下值后，去和柳云珩说一声，宋家意图让宋书砚成为南姝赘婿，夫人为了拿到宋家和阿璃的断亲书，签了婚书，留下了信物，让他去把东西拿回来！这是他欠南姝的。”
柳云珩对宋南姝有亏欠，更有情……
况且，曾经便是柳云珩帮着宋南姝为宋书砚从宋家的手里，讨回了宋南姝养母的嫁妆。
想来当初柳云珩震慑宋家的余威还在。
“东西拿回来后，宋家人就可以离开京都，我不想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再出现在我的耳朵里。”姜裕行对海元说。
这意思，是不留宋家活口了。
“是！”海元应声。
姜裕行放下用手挑开的帘子。
若是柳云珩拿不回来，那他就只有先去皇帝那里请罪，然后出手了。
姜家能不出手，最好便不出手。
姜裕行为官至今，从未沾染污名，能不被人拿到把柄……还是别给别人留机会的好。
·
柳云珩刚下值回到柳府换了便服，三元便通报说姜裕行身边的海元来了。
“我父亲身边的海元？”姜箬璃一边给柳云珩系腰带一边问。
“回夫人，是姜尚书身边的海元。”三元回道。
柳云珩一边整理袖子一边道：“我去看看岳父有什么吩咐，你先吃饭……”
姜箬璃笑了笑点头。
柳云珩前脚刚走，姜箬璃就坐不住了。
父亲身边的海元一向只听父亲吩咐，这次来安远侯府肯定是父亲授意。
“夫君可能还要忙一会儿，让人装一碟子点心，我去给夫君送去！”姜箬璃转头对身边的杨妈妈说。
“是！”杨妈妈应声。
前脚柳云珩在书房见了海元，后脚姜箬璃便拎着那碟子点心过来。
守在书房门口的三元一见姜箬璃来，连忙迎了上去：“少夫人。”
“我来给夫君送点心，让夫君先垫一垫！也想来悄悄听听父亲有什么吩咐阿珩哥哥的，别叫阿珩哥哥为难了！”
三元正要张口，姜箬璃便做了一个悄声的动作：“别通报，若是父亲没让阿珩哥哥为难，我就装作没听到，什么都不会说！”
三元一听，他们家少夫人这是向着他们家世子呢，便点了点头没吭声。
“你下去吧！”姜箬璃对三元说。
见三元走远，姜箬璃立在窗口，透过窗户未关好的缝隙朝内瞧去。
“你说什么？岳母怎么能如此糊涂！”柳云珩闻言惊得站起身来，“南姝才是岳母的亲女儿啊！岳母怎么能为了拿到阿璃和宋家的断亲书，牺牲南姝婚姻！南姝要是回来知道了，该得多痛心！”
柳云珩当年在知道，姜家早就知道宋南姝是姜家女，可姜家却为了姜箬璃不愿认回南姝的时候，就已经震惊不已。
没想到如今，他那岳母竟然又做出这样让他震惊之事。
“岳母口口声声想要认回南姝！可岳母对南姝的所作所为就只有利用！这样只会把南姝越推越远！这个京城里……都是让南姝伤心的人！岳母就不怕南姝之后不回京都了？”
第194章
海元也跟着点头：“我家大人也认为，夫人此事的确欠缺妥当。”
柳云珩压不住火：“别忘了！姜家到现在还没有开祠堂把南姝的名字加进去，也没有把阿璃的名字从姜家族谱中除名！姜家现在有什么资格给南姝定亲！”
柳云珩实在是很害怕。
怕宋南姝会因为此事离开京都再也不回来。
他和宋南姝成亲多年，知道宋南姝做事有多决绝。
当初他自以为了解宋南姝，想着南姝说和离不过是说气话，不过是为了逼着他尽快放弃阿璃选择她。
可后来的结果是，南姝在姜箬璃回来的那一刻便打定了主意要和离，即便是他做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虽然他已经和宋南姝和离了，可他心里是有南姝的！
而且，不论是曾经娶了宋南姝，还是后来和宋南姝和离，对她……柳云珩都是心中有愧的。
“世子爷说得对，只是……阿璃姑娘怕被宋家人纠缠，想要宋家写断亲书！世子爷是知道的……只要阿璃姑娘回去在夫人面前一哭，夫人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海元语声非常冷静，“所以，夫人在去帮阿璃姑娘要断亲书时，宋家把断亲和定亲搅和在一起，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柳云珩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岳母当真是南姝的亲生母亲吗？”
话出口，柳云珩就意识到了不妥，可他实在是不理解姜夫人，也太心疼南姝了。
他想起宋南姝曾经同他说，就只有宋书砚会毫不犹豫选她，只有宋书砚不会为其他人任何一个人舍弃她！
现在看来，这话的确不假。
姜家为了姜箬璃放弃她，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也曾为了姜箬璃的毫发无损放弃她的命！
如今回想起来，宋南姝曾经说的那些话都像是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这个京都内，当真是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在遇到姜箬璃和宋南姝二选一时，被放弃的永远都是宋南姝。
柳云珩心都要碎了，为了宋南姝。
她若是知道这事，该多心痛！
“宋家，除了一个已经被除族的宋书砚之外，根本就没有一个与南姝关系不错！我当年陪着南姝去宋家夺回她养母嫁妆之时，宋家全都是妖魔鬼怪！而且我与南姝不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最开始……我们如同挚友无话不谈，我从未听她提起过，宋家有一个什么宋书禾与她关系不错的！”
“岳母也不调查一下就直接用南姝的婚姻交换断亲书，这算什么两全其美！”
海元道：“夫人的确是派家中忠仆去查了，但结果是说这宋书禾的确和姑娘关系不错。”
“先给了信物答应了婚约，再去查有什么意义！”柳云珩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即便是和宋南姝已经和离，柳云珩也从未想过宋南姝会再嫁给旁人！
而且，以柳云珩对宋南姝的了解，和离之后南姝应该也不会再嫁了。
“如今阿璃姑娘已经嫁入安远侯府，要回婚书也就是要回断亲书，宋家又为了能确保让宋家子入赘姜家，设计陷害了我们公子！所以还有劳柳世子出面。”海元又道，“以免姜家出面，只能伤了阿璃姑娘的心。”
“我知道了。”柳云珩说，“你回去和岳父说，这件事交给我了。”
海元行礼后告辞。
窗外姜箬璃见状连忙装作刚刚才到的样子，拎着点心走到正门口。
她正要伸手推门，海元便从门内出来。
“阿璃姑娘……”海元行礼。
自从知道姜箬璃不是真正的姜家女之后，姜家除了姜夫人身边的奴才，其他人都已经改口称呼姜箬璃阿璃姑娘。
“父亲和母亲身体近来可好，我这段时间太忙，都没能回去在父母身边尽孝。”姜箬璃笑盈盈道。
“大人和夫人一切都好，有劳姑娘挂怀，奴才还要回去复命，便不耽搁了！告辞。”海元说完，便再次行礼告辞。
“阿璃……”
屋内柳云珩也走了出来。
“夫君，我来给你送点心，你先垫垫……”姜箬璃拎起手中的食盒。
“我不在家中吃了，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用晚上，晚上也不必等我。”柳云珩对姜箬璃说完，便也匆匆朝外走去，扬声喊三元，“三元！备马！”
姜箬璃看着柳云珩着急出门的样子，握着食盒的手收紧，一把抓住了柳云珩的手臂。
“你还有事？”柳云珩皱眉问。
“阿珩哥哥这么着急去宋家，是为了替南姝解除娘亲给南姝定下的婚约。”姜箬璃直接开口。
哪怕，刚才海元已经说了，断亲书和婚书是写在一起的。
哪怕，阿珩哥哥知道，现在他去要回这个东西，宋家又会和她搅和在一起！
为了宋南姝，阿珩哥哥还是要去……
既然姜箬璃听到了柳云珩也没有瞒着：“阿璃……你自小便顶替了南姝的身份！得到了南姝的父亲和母亲，得到了原本该属于南姝的生活，这一次不能再为了你能和宋家断亲，把南姝的婚事搭进去！”
姜箬璃扣住柳云珩手臂的手收紧：“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心里还有南姝？”
姜箬璃忘不了，她九死一生回来，柳云珩却给了她铺子，放弃她时的样子。
尽管她后来百般给柳云珩找借口，说柳云珩都是为了替她偿还宋南姝，可她心底隐隐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离开了六年，这六年柳云珩爱上了别人。
柳云珩看着姜箬璃眼眸含泪的样子，握住姜箬璃扣在他手臂上的手：“阿璃，我不想骗你，我承认……我心里有南姝！但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我也答应过和你一世一双人！我只是……欠了南姝良多，你欠南姝的更是数不清，我们夫妻俩……该偿还南姝的！”
姜箬璃望着柳云珩认真的眉目，心底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
柳云珩还未和宋南姝和离的时候，说他和宋南姝欠了她的……
现在柳云珩和她成为夫妻，柳云珩又说是他们欠了宋南姝的。
第195章
是不是所有成为他妻子的人，都欠了另一个没有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这一瞬，姜箬璃甚至有些怀疑柳云珩的脑回路。
她虽然和柳云珩分开了六年，可她记忆中柳云珩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她离开的太久，柳云珩变了。
还是……柳云珩本就是这种人？
是她这么多年来对柳云珩无止尽的思念，让她在心底将柳云珩美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且最爱她的男人？
“我先去一趟宋家！”柳云珩说着就要拉开姜箬璃的手。
“阿珩哥哥！”姜箬璃用力拽住柳云珩，“阿珩哥哥，陛下有意纳南姝入宫，现在南姝和宋家有了婚约不是正好？否则……南姝入宫，会对柳嫔姐姐产生威胁！母亲明面上是用南姝的婚姻换了我的断亲书，可实际上母亲都是为了南姝好！”
柳云珩诧异：“刚刚的话，你听见了？”
“嗯！”姜箬璃也没有瞒着，“我听到了！你我夫妻一体，本就不该有秘密！我是觉得现在算是皆大欢喜，南姝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意入宫！让宋家的郎君入赘，将来大不了和离就是了！现在把信物拿回来，陛下要招南姝入宫怎么办？你该怎么给侯爷交代？”
姜箬璃提到安远侯，果然让柳云珩迟疑了一瞬。
若是宋南姝入宫，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说得对！可……和南姝有婚约的不能是宋家人！更不能是用南姝的婚事来交换你的断亲书，这会让南姝从心底认为，在你和她之间……姜家牺牲她，保你！”柳云珩拉开姜箬璃拦着自己的手，“我不会让南姝入宫，但南姝也不是宋家人配肖想的！”
说完，柳云珩甩开姜箬璃的手，抬脚离去。
以前和宋家人打过交道，柳云珩太清楚怎么对付宋家人了。
他得先回神卫军衙署，以捉拿逃犯为借口，把宋宅围了。
若是宋家拒不交出，那就直接请他们去神卫军狱中坐一坐了。
姜箬璃紧紧攥住被柳云珩甩开的手，她疾步从柳云珩书房出来，避开姜家派给她的陪嫁妈妈杨妈妈，派人快马去给宋家传信。
帮着姜箬璃放风的杨妈妈，隐隐约约听到宋家儿子，皱眉看向姜箬璃。
见姜箬璃过来，杨妈妈忍不住低声提醒：“姑娘，您还是少和宋家往来！免得伤了夫人的心。”
姜箬璃脚下步子顿了顿，做出一副温和模样道：“我当然知道，宋家那样的人家，我怎么会来往……只不过是派个人去盯着宋府，以免宋家做出什么对我们姜府不好的事情来！”
杨妈妈听出这是姜箬璃敷衍她，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姜箬璃垂着眸子，杨妈妈的话倒是提醒她了，她手边还是没有能完全为她所用的人，她得想个办法合理将杨妈妈换掉！
宋府。
“什么？！”宋成茂先一步接到姜箬璃送来的消息，惊得站起身来，“柳世子就要来了？”
当初柳云珩去宋家帮宋南姝要沈氏嫁妆时的事，宋成茂没有忘记。
“是！来传信的人是怎么说的！”宋成茂的心腹道。
宋成茂皱着眉，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宋成茂如果没有猜错，姜家肯定会派人盯着他们宋家！
要是这个时候，他让人带着信物和婚书出府，一下就会被逮个正着。
突然，他脚下步子一顿，想到了曾经他派人盯住宋南姝时，宋南姝的做法。
他立刻转而看向自己的心腹：“这样……就现在，你去把我们府上的下人全都集中起来，立刻分批次放他们出府，能放出去多少放出去多少！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如果我们宋府真的出了事，就让出去的人明日一早去大理寺鸣冤！记住……只提姜家悔婚的事！姜三公子侮辱我家幼女的事，先放一放，不能和姜家把脸撕得太破！让姜家知道我们宋家豁得出去！他们有所忌惮……自然会为了保儿子认下婚约！”
姜家派来盯着他们宋府的人不会太多，最多不会超过十个！
他就按照之前宋南姝用过的办法，把所有下人能放出去的都分批次，全都放出去，他的亲信混在其中。
当时，他的人没能抓住宋南姝派去送信的人，他就不相信，盯着他们宋府的人能多到把所有人都抓住！
正如宋成茂猜测的那样，姜家的确是派了人盯着宋府。
所以，在宋府放出第一批六个奴仆之时，盯着宋家的人一边让人跟上，一边派人回去给姜府报信。
谁知道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宋府又放出第二批……
盯着姜府的人都惊了，连忙吩咐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护卫：“回去给海元大人说一声，宋府又派出人分散行走！”
“可是大人，我一走就剩您了！”下属道。
“先去给大人禀报，让大人尽快派人来！”那人说。
姜府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宋府再次派出了一批人。
这一次，宋成茂亲信，和亲信的儿子都在其中。
宋成茂此次，是完全仿照宋南姝当初的做法。
当初……宋南姝把带着信的人藏在第三批放出去，当时同时放出去的还有迎夏！